十二月初六。
徐凤爵身穿厚厚的羊皮，与士兵们一样，穿着绿黄相间的怪异作战服。
她知道陆天明喜欢训精兵，第一次见的时候，陆天明就带她去看望亲卫营，炫耀似的展示战力。
徐凤爵忘不了训练场如山站立的精锐，如今那些精锐全是营长、副将等中层将官，三位头领更是大将军。
陆天明不是训练了两千兵，是训练了两千将军。
这个想法一直在南下前都这么认为，到舟山后，徐凤爵才知道，陆天明一直在训精兵。
精中之精。
宋裕本、曹文诏、孔有德、秦良玉等人，所有大将军驻守的训练基地都有一支两千人的部队，这支部队必须枪法、箭法、马术精湛，熟练操炮、操船，日夜奔跑百里，每年每人三百斤肉食、三百斤米、三百斤菜蔬、三十套作战服。
饷银与陆天明身边的近卫一样高，优异者会进入近卫，而近卫同样有一支两千人的精锐，陆天明西征只带走一半。
今年立刻从各大营抽调补足，张世菁南下的时候，又带来一千人。
他们每个人身上有一支长枪，两支短枪，一把刺刀，一把匕首，十人配一支掷弹筒，炮弹四十发。
他们还有板甲，每个人的负重都在八十斤，看着就吃力，他们却个个行走如飞，下蹲起立丝毫不影响。
山中的冻雨很冷，周围古树参天，灌木竹林茂密，距离徐凤爵所言的茹麻岭还有三十里。
队伍只有四百人，徐凤爵觉得他们能攻陷南京，也不知道陆天明为何执意喜欢训练精兵。
这些兵在大规模战事中也不一定比专职的步卒、炮兵优异，死了可惜，他们又无法单独发动战役。
倒是剿匪不错，但又是牛刀杀鸡。
陆天明没法跟她解释，就是为了剿匪啊，盛世要的是效率。
秦大成从山下吭哧吭哧跑到徐凤爵身边，还带着两个探子，他们看向士兵的眼神敬佩又恐惧。
“夫人，您说的对啊，他们五天前离开正山，但龙门山的探子又没等到，同样没有返回石壁山，要么还在某处躲避，要么就去了云盆。”
“探子没跟上？”
“不行，跟上容易暴露，打草惊蛇。”
徐凤爵点点头，“二哥胆小谨慎，夫君说吴襄很鸡贼，他们到宁国，父亲和三哥也管不住，靠近茹麻岭，就不能白天行军了，云盆二十里外可能就有守卫。”
“夫人放心，兄弟们做的就是摸哨偷袭的买卖，今晚就能摸清云盆外围。”
“好，辛苦了，再翻两座山就能看到茹麻岭，我对这里的地形记忆尤深。”
秦大成拱手离开，到前面挥挥手，示意警戒前行。
士兵每隔五十步一人警戒，挨个用手势传令，最前面探路的都在十里外了，继续在竹林灌木中迤逦而行。
徐凤爵拄着拐杖，前面还有两个士兵在腰间用绳子拽着她，黄昏的时候，一道山脉如同墙一样，横亘在大山深处。
西边山坡的驿道空无一人，东边山脊陡峭，山上竹林树木密密麻麻，根本看不出人烟的痕迹。
徐凤爵在西侧山顶，指着东北方向的山峰，介绍情况，“那个最高的尖头峰不要去，南边大约五百步，有个长百步的石壁，山顶非常陡峭，只能直来直去，一不小心就栽下去了，向北大约十里，就能看到一个光滑的石板坡，再顺着水流向南，就能看到一个瀑布，涉水过河就是云盆西端。”
身后五人认真听完，其中一人问道，“夫人，我们若坠绳下山，可以避免绕二十里，山体多高？”
“非常高，峭壁上有树，但分好几阶，大约八十到百丈。”
几人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秦大成立刻挥手，“明天早上辰时汇报结果。”
徐凤爵有士兵给她背的羊皮和毯子，一晚上胡思乱想，让家里尽快结束这无聊的游戏，迷迷糊糊，被枪声惊醒了。
轰轰轰~
黑暗中直接传来爆炸声。
等了一个时辰，一直响起战斗的声音，山中回响很远。
快天亮的时候，秦大成才返回来，“夫人，结束了。”
“啊？这就完了？”
秦大成哭笑不得，“夫人，其实云盆有大路，士兵们天黑前就发觉瀑布是故意绕远，上山顶用望远镜观察，隐约感觉东边、南边都有路，昨晚不是进入云盆，而是绕着山脊去了东边和南边。
魏国公故意把东边、南边两条路种满竹林和灌木，制造了一个无人烟的山区，只要炸掉那些树，就是宽百步，长千步的缓坡，可以看到藤溪河。”
徐凤爵深吸一口气，“人呢？”
“都困住了，请夫人劝降，兄弟们下手没轻重，难免误伤，但我们不能超过两天。”
徐凤爵立刻起身，跟着秦大成上山。
等到茹麻岭，刚好太阳升起，徐凤爵用望远镜看了一遍，果然东南两个方向都有豁口，对自己的单纯感觉好笑，原来家里故意留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一路上都有被射杀的守卫，他们三五个一群，躲藏在密林中低矮木屋中，几乎所有人都是脑袋中枪。
下到半山腰，秦大成带着她直接穿越山中溪水，没有去南边的瀑布。
渡过河之后，眼前的场景很震撼，竹林和灌木如同一堵千步厚的墙，这堵墙现在被炸弹一路轰击，如同天雷劈过，竹子炸裂一地，中间两尺宽的通道。
顺着通道上山，山顶再看，与记忆中一模一样，云盆烟雾缭绕，古树参天，正北方向，方圆三里树木稀松，隐约可以看到几排木屋，还升起几道狼烟，可惜很难传远。
徐凤爵绕着山路走了十里，又见了不少尸体。
士兵的战斗力太可怕了，这里的守卫有弓有火铳，有很多虎蹲炮，完全没来得及发挥，就被一枪一个放倒。
木屋前的树林边缘，每隔百步蹲着一名士兵，四百人把三千人围的水泄不通，而周围还有两千多具尸体。
“秦将军，这里的战斗是不是传出去了？”
“士兵们一开始就围起来了，但也不排除东边山下驻守暗哨，有一队士兵还在清理四周，发现痕迹会示警，目前没有。”
徐凤爵拿望远镜对木屋扫了一会，只看到不少火铳枪口，认不出一个人来。
“进攻压迫一下，向木屋西边轰几炮。”
秦大成挥挥手下令，一声哨响，百余名士兵弯腰，彼此配合火速靠近。
嗡嗡嗡~
木屋射来几支大型弩箭，哪里能扎住人，士兵们更快了。
砰砰砰~
对方百人火铳反击，士兵们立刻蹲下反击。
对面露上半身，一个个仰头栽倒，这边没伤一个人。
很快靠近，支起掷弹筒，对着木屋西边轰轰轰一抡。
竹林炸裂，防守的人顿时乱起来，士兵们趁乱射击，不停有人栽倒，像打靶似的。
徐凤爵望远镜扫来扫去，看到一个老妇人在持刀，准备砍几个小孩，马上跑出树林，挥手大吼。
“停火，停火！”
五名士兵追上来 ，火速把她护在身后。
徐凤爵下跪大吼，“母亲，母亲，女儿回来了，结束了，您不要啊…”
着急之下，徐凤爵声音格外大声，对面的混乱突然停止，老妇人跌跌撞撞从木屋出来，同样泪流满面。
当啷，当啷~
到处是扔武器的声音，确实结束了。
……
作者语：这地方应该是现在旌德县云乐镇附近，南都勋贵集体投降后，这里一度成为抗清武装地盘，头领姓秦，获得士绅支持，洪承畴被折腾烦了，多尔衮询问如何剿灭，徐允爵说一把火的事，结束了。
江南这些人，对付满清不会，对付自己人有一套，就像剿灭榆园军的‘十阴白骨爪’，都是出自这些高门、大儒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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