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把烟头摁灭，不过空气中的烟雾仍没有散去，所以他就隔着这层层，看着他的母亲：“妈，你说我是不是挺蠢的？”
“她没骗你，没刻意瞒你。”顾嘉怡走来。
男孩听着，脸上苦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啊。
路倩对他没好感，是他一直不屑去查，他以为喜欢就应该像他父亲待母亲这般，不用管太多，给尊重就好。
但昨天晚上散场后，陆砚还是没忍住，查到了滤镜就碎了，导致他心里那自立自强的小白花，也在一瞬彻底枯萎。
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路倩更不像在学校里那般头脑清醒，陆砚喜欢的源头断裂，他只剩对自我眼光的怀疑……
“陆砚，欣赏到喜欢可能有很多次，爱却只有一回，所以你不用继续苦恼。”顾嘉怡在对面沙发上坐下，盯着儿子脸上的茫然，又道：“而路倩，她没骗你也没应你，这终究是你一个人的动心，你们都很好，只不过是你喜欢什么没有真正看清罢了。”
“妈，那我多久能忘？”陆砚开口问，伤心挂在脸上，显然是不懂第一次动心会多久才能散去。
可这话竟给顾嘉怡她问笑了，是忍不住的嗤笑，以及从未在儿子面前表现过的淡漠。
致使陆砚很心惊，过了半晌，才听他母亲缓缓说道：“你从未真正喜欢过她，何来多久才能忘。”
霎时间，男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喉咙，他呼吸不能，憋的脸色泛白。
但顾嘉怡则装看不见：“喜欢是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都会喜欢，其中就包括她的缺点以及你所不喜欢的，那是不可控也不能停止，并不会因为她让你失望了，你就说放弃就放弃了。”
陆砚一声不吭。
顾嘉怡却不想再说了。
因为她终于可以确定陆砚这辈子永远也赶不上陆斯延。
是因陆斯延他从来都是那么的坚定，第一眼看见她就喜欢着，是实打实，即便察觉到她与他相饽的善心以后，他也没动摇过。
喜欢就是接纳，再慢慢互融，彼此都不会再感到相处时会累。
可陆砚，他们的儿子却不同。
陆砚喜欢的很片面，动心是一瞬，放弃也是一瞬，他要的是完美的灵魂，他这不算是喜欢，是在索取他想要的。
和世间男人的想法大差不差，不算顾嘉怡和陆斯延没教育好，毕竟每人都有自己的期待，但却让顾嘉怡确定这世上真的只有一个陆斯延，哪怕是他的血脉也不行。
本来，本来顾嘉怡今天想撺和撺和儿子和千夏两个人，千夏很好，人优秀，性格也十分大气，不过现在却突然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陆砚还没长大，即使他和千夏在一起，千夏也未必会过的开心，那样倒不如顺其自然……
养孩子真烦。
今天晚上还在外面住。
眼不见心不烦。
此刻，顾嘉怡站起身来，因为她要出去逛街了，管那么多太烦，她才不想内耗自己。
“妈，你是不是很喜欢凉千夏？”陆砚看到他母亲不想搭理他，连忙问了句他当下也想不明白的话。
可站着没动的女人，却瞬间目光凌厉的睨着他：“配不上的会自卑，找觉得相配的又觉得人家差，转了一圈是又想从我这儿要一个肯定，是么？”
“陆砚，你可以废物，但可不能连脸都不要了。”
这算是自打陆砚出生以后，顾嘉怡这个母亲对他说的最重的话，一字一句将陆砚见不得光的心思全都挑破，摆到了明面上。
陆砚亦是第一次发现他母亲的气势与父亲不相上下，他张张唇，狡辩的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半句。
可真失望的顾嘉怡却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同时打开了扬声器。
而那边则是接的很快，态度也极好：“想我了？你过来找我？我下午应该结束的挺快。”
“墨西哥那是不是缺人？”顾嘉怡答非所问，自顾自的问着。
“缺人。”
“陆砚现在去找你，行李你给他安排。”
“好。”
女人现在心里有一把火，自然不会跟她丈夫再多说便将通话挂断了。
对面的亲儿子陆砚还在望着她，可顾嘉怡却拿着手机，语气淡淡的对他说：“想来是这些年我耽误了你爸对你的安排，总影响你成为真正男人的进度，不过好在现下也不晚，你该出去长长见识了。”
“………”
没有人比陆砚更震惊，他妈把他当宝贝宠，此刻却要他出去刀光剑影，玩命求生，这……
这简直能震惊陆砚到傻……
此时，顾嘉怡也不管儿子同不同意，大步走过去便拉起陆砚往院子里走去。
威尔还在车里等着，因为今天下午是他负责顾嘉怡的安全。
但等他看到顾嘉怡带着陆砚打开车门上车时，却笑着问了声：“嫂子，我们是先去双子大楼，还是先去接千夏？”
“总部。”
只见威尔连忙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脸色阴沉的顾嘉怡，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赶紧发动车掉头离开。
完了完了。
嫂子这是气大发了。
老大一会儿可怎么哄啊？
与此同时，市中心的黑手党总部大楼十层。
某人正靠着椅子，将双脚交叉搁在桌面，他手里玩着打火机，而跪在其前面的两个壮汉却都在瑟瑟发抖着。
“杀了。”
听到这一声的秦风摆摆手，示意旁边的手下处理这两个人。
他们连求情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舌头早已被割掉，不过即便他们能喊，陆斯延现在也没心思听。
因为陆斯延在想他老婆怎么突然对陆砚那小子这般心狠了，墨西哥啊，现在可真不是个好去处。
毒枭反复挑衅陆斯延的地盘，他又碍于离不开顾嘉怡超过一天，所以他一直没亲自去处理他们。
所以这几天，他常来总部就是看看该调谁过去摆平，现在倒是不用陆斯延他再多做考量了，是因最合适的这不就快来了么？
“墨西哥还有多少人手？”陆斯延问着旁边站着的秦风。
后者心算了下，回道：“能打的只有不到四千。”
嗯，不多也不少。
够陆砚玩一段时间的了。
随后，陆斯延又道：“陆砚下午过去，你安排一架直升机，不用再派人陪同，让他自己开过去。”
“老大！”秦风忍不住惊呼，又赶紧将音量降了下来：“小砚去太危险了，要不还是我过去一趟吧，墨西哥我熟，等过两年再让他……”
可话还没说完，某人就抬眸盯着他：“少他妈在老子耳边絮叨，去安排。”
！！！
危！！
太危了！！
老大疯了？
连大儿子的生死都不管了？
这可不行啊，秦风他必须要联系一声嫂子才行，最好嫂子能把老大给抽醒……
也是在这时，秦风此刻心心念念的女人正带着她儿子走了进来，而随着顾嘉怡和她身后的陆砚出现，突然气氛变得诡异难辨。
因为刚才的话，顾嘉怡在外面已经听见了……
但某人一看到他老婆，就嘴角忍不住上扬，轻轻笑了起来，且不着正调的玩味般问她：“不再考虑考虑了？真要玩死了，我们想再生一个续上，怕是还不如这一个呢？”
“知道了，我现在就带儿子回去。”说着，顾嘉怡就转身要带陆砚走。
动作果决，速度极快，怂怂的，一下就给陆斯延他看的乐的更欢了，连旁边站着的秦风都忍不住握拳放在嘴边。
唯有二人对面正被女人抓住手的陆砚心暖，想着他妈妈还是最爱他，要不然怎么会被他爹一吓，就要带他回家呢？
此时此刻，男孩看着母亲的目光十分温柔且依恋，瞧得陆斯延很满意。
因为他就是故意的，他是养过三个孩子，可越来越大的儿子，心思总是难以捉摸。
所以陆斯延也是走一步学一步，既然让陆砚去墨西哥历练板上钉钉，那也不应该是顾嘉怡这个当母亲的来说。
他们母子关系好，陆砚敬顾嘉怡爱顾嘉怡。
可墨西哥局势危机四起，万一陆砚遇难多了以后，在心里忍不住抱怨他母亲不管他，为什么明知危险，还要让他来，该怎么办？
那么，即使陆砚成了真正的男人回家后，他也很可能不会和顾嘉怡像现在这般亲近了。
所以陆斯延他刚才才会那么说，决定他来下，恶人他来做，陆砚要怨的话，也来怨他吧。
还是没养过这么大的孩子，不知陆砚还要多久才能看出当母亲的为难，幸亏当初他结扎的早，否则再生几个这玩意儿，陆斯延是真想带着顾嘉怡早点死得了。
想是这么想，可某人却还要出声逗逗他那正要跑的老婆：“等等，顾嘉怡，这可不是你家啊，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刚才是放屁，你就装没听见吧。”顾嘉怡这是连脸都不想要了，因为她一想她儿子自己去，再自己找上门就心里突突的。
陆斯延比她猛，这手段比她更厉害，要不陆砚就让她回去教育吧，不就是不会谈恋爱么？
她擅长啊，她和陆斯延谈了这么多年，有心得，她看她能行。
不行就再说，等陆砚成年再爱去哪去哪吧…
“陆砚，你和你秦叔先出去打一场，能打赢再上来见我。”陆斯延叩了下椅子扶手，睨着亲儿子吩咐道。
陆砚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他轻轻挣脱顾嘉怡的手，并爽朗的他母亲笑了下，似是安慰更似是他也想活动活动，反正就是不想回家。
跟顾嘉怡拿捏陆斯延一般，陆砚也被陆斯延拿捏着，随之他和走过来的秦风一起从顾嘉怡身边离开，顾嘉怡也没法再唤一声。
结果就是两人一走，女人就被某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下颌抵在她头上，说话间都带着她一颤一颤的：“我知道，放手很难，但你也是时候必须放了他了，毕竟现在陆砚已经有废掉的趋势，这不是我们的错，是他过的太清闲了。”
“给的太多，是我让你给的太多了。”顾嘉怡声音哽咽，是因她从没这么为难过。
这些年，她既想让陆砚像旁人家孩子般一步步慢慢成长，懂所有，但碰到陆砚不及当年陆斯延分毫时，又觉得慈母终是碍了儿子该要走的路。
他爹在m国好比呼风唤雨的存在，他亦是被各大权势时刻吹捧中度过，好似除了懵懂的感情属于他以外，他竟没有真属于自己能做的。
太闲。
太顺心。
是真的。
是因陆斯延那时和顾嘉怡她没遇见前，他一直都在扩充着自己的地盘，心野心强，没遇见真正的对前，哪还有步步茫然分心的时候。
所以，当下顾嘉怡她明白陆斯延说的是对的……
“下周回京市？三嫂和九嫂她俩孩子过生日，咱们这次有时间都不回去，怕是不太好。”某人最擅长转移话题，说点算是不烦的让他老婆好分分心。
事实证明，顾嘉怡这人仍是没点深沉，因为她已在陆斯延怀里原地转了个身，一边伸手抱住他的腰，一边仰头看去：“送两套房？墨韵和梦岚之前可没少给咱们孩子送生日礼物，这次就顺手把你京市的那两套新别墅给侄子们吧。”
“呵……那你送什么？”某人真听笑了，轻嗤声后，便追问了句。
整的顾嘉怡都听懵了，望着也在低头看她的男人，重复了一遍：“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们就把那两套别墅送给侄子们。”
“那是我的，我的钱买的我的东西，送也是送我的那份，你呢？你送什么？嗯？”
瞬间，只见终于反应过味的顾嘉怡一把推开了他，也装作生气的样子回逗他：“合着我跟你过这么多年了，我还得自掏腰包呗？你连自己老婆都养不起了？”
“嗯，你这两年花的太多了。”某人假装后退两步，眨了眨狭长且含笑的双眸，又道：“总捐总捐的，我挣钱的速度都快供不上你了。”
噗嗤一声。
顾嘉怡她被哄笑了。
因为她的确就是这样，钱一到账，就以陆斯延的名头捐一大半出去，为他做好事积德，可陆斯延常在睡前抱着她逗她，问她这些年她自己的钱怕是攒下不少了吧。
反正他是没看到她的钱，别到老了，他分币没有，还得靠着顾嘉怡养活他，说他受不了老了老了要花她的钱才能吃上饭…
挺有意思的，顾嘉怡单是想想那一天就想笑。
十分钟后，两人手牵手乘坐电梯下楼，而此刻，陆砚和秦风也早已分出胜负。
虽是避开命门，可秦风和陆砚二人脸上却都挂上了采，陆斯延不用多看就知是陆砚赢了，本就是没必要的一场比拼，但谁让他着急哄好老婆呢。
“陆砚。”只见男人携同他的夫人站在一楼大厅外的台阶上，俯视着听到名字后正看过来的亲儿子，慢悠悠的又开口说道：“记住，那里没有一个人能听你的，是我的安排，想制服谁，就要全看你的实力如何了。”
阳光倾洒间，仍是男孩的陆砚点点头，他脸上是肆意，没有在家那刻的茫然以及人生没有目的方向。
所以这一刹那，他再也不是被亲情所困住的兽，而是真正快要成年的雄狮出没。
他忍不住向往，目光所及除了血腥的厮杀以外，再无其它可让他再分出一丝心神。
失败。
错误。
顾嘉怡承认。
该因材施教，毕竟有因才有果。
她释然了，其实她不也早不是最初的善了么……
而亦是这一刻，陆斯延他望着下方的陆砚，猛然想起了他父亲陆老爷子。
那年，陆斯延也是十六岁，陆老爷子偷偷来m国看他，老爷子指了指地面，问他，问陆斯延还要过多少年，才能让m国的所有人都认识他。
两年。
陆斯延他说的，他做到了，他没靠任何人，即便再难，他也没让家里人来帮过他，每一步都是他自己一步一步的走。
他的强，就是这股不服输，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能顽强的爬起来，导致对手都不敢把他真的逼入绝境。
因为他真疯起来，是真的能做到什么都不要，都要拉着惹过他的人一起下地狱……
此刻，陆斯延莫名感觉到他的眼眶开始发烫，他微微仰头望着热日蓝天，是真想亲口问问陆振耀，他现在做的怎么样？达没达到老爷子对他的期待?
m国仍是那么繁华自由，他待着还是那么开心，可怎么在这一年里，他竟有些开始想家了？
想陆家老宅，三岁时，老爷子用自己肩头扛着他的那一瞬？
还有楚黛，他的母亲，会在她正常中的几个夜晚里，给他做的那些腻人的点心？
老爷子，你看到了么？
我这个儿子简直像极了你，有点花心，又有点不自知，像我和你儿媳妇的基本没有，你要是还活着，是不是得因为亲孙子像你太多而高兴的睡不着？
你会教育么？
可你还没来得及教过我怎么当父亲。
晚上来梦里吧，我挺…想你的，你应该有办法，是不是？
亦是这一刻，一滴泪砸到顾嘉怡的手背上，很烫也很凉，不是下雨，是什么，她不用看也知道。
枕边人，心都知。
是因这几年夜里，睡梦中的他总唤两个称呼，也是因白日他看着越来越像他的陆砚，叫他爸会不自觉的愣神。
失去就是这般。
当初可能觉得过去，可痛苦却年年累计，对于亲人，没人能做到真的淡忘，只要是活着，便就永远不能。
当下，顾嘉怡仍是没看他，不过将两人牵住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而对面的秦风，他亦是能清楚感受到了陆斯延的伤心，他望着自己人生中的无所不能，想着他这几年是不是成婚有妻有子后，就忽视了老大？
他们见面次数减少，秦风头上也开始有了几根白发，那以后真正能待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多久？
总部人才辈出，那却都是为了守护老大三个孩子的，唯有以他、威尔、尤金、哈登等人，才是从始至终只跟随着老大一个人。
所以老大，是不是也感觉到了和他们人到中年的英雄迟暮，逐步将他们曾绞尽脑汁、流血不流泪的地盘交给年轻人时，也会找不到自己的另一个寄托？
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秦风不曾排斥过自己老去的年年日日，可就真难以接受庇护他们一辈子的天，会看似很慢实则眨眼一过的变老，又到哪一天不在……
唯有这时以为父亲是舍不得他，等到陆斯延不在人世第二年的陆砚，那时才看着他的小儿子明白了这一刻他父亲是在想着谁。
一样的像自己，交代的自己亦是一样的像父亲。
思念不止。
最是伤人。
代代相传，后来的陆砚却发现他同样都当父亲许多年了，可根本不及他父亲陆斯延的上心程度。
手把手带大，有不耐烦的时候，但没有无时无刻不在负责的时候。
很难…
陆砚那时也很想、很想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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