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王与文和帝踏进宣慈殿的时候，殿内气氛很是哀伤。
厉明枝被定远王妃抱在怀里，母女二人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太后和厉媚妍站在旁边时不时的劝着。
“咳咳。”
文和帝出声提醒了一下沉浸在氛围中的几人。
“陛下到了。”
太后抬眸瞥了他们一眼，招了招手：“兰秋，奉茶。”
“儿臣给母后请安。”
“臣拜见太后。”
等众人都坐下后，厉宁凡哄了自己的爱妻好半天才叫她止住眼泪，厉明枝这才有机会从她娘亲的怀里探出小脑袋，细细地打量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
男人容颜清隽，眉宇间透着厉色，那是常年在战场上熏染出来的杀伐之气，轮廓硬朗，五官细致，那双眼睛与她的极为相似，这便是厉明枝的父亲，是她这副躯壳的至亲，如今亦是她的至亲。
强大，高贵，冷静，英俊，这便是大胤朝最锋利的一把剑，定远王厉宁凡，她厉明枝的爹爹。
而眼下，厉宁凡看着自己面前软软糯糯的小姑娘略显局促，他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胳膊略略抬起，似乎想要抱抱她，又担心小姑娘不愿意。
“念念，我是爹爹。”
他笑起来，眼睛里带着期盼：“你还记得我吗？”
梁月华看着她满眼都是笑意，伸手把她往前推了推：“念念，快叫爹爹。”
厉明枝回头瞅了瞅眉眼温柔的娘亲，又看了看一旁笑意盈盈的姐姐，最后才将目光落在满眼期待的看着她的厉宁凡身上，然后她伸出手朝他扑了过去。
“爹爹！”
“哎！”
瞧着眼前温馨的场面，太后欣慰地朝身边的兰秋笑了笑：“这回可算是合家团圆了。”
兰秋扶着太后的手臂，跟着点点头：“是啊，定远王和王妃回来，小郡主一定高兴坏了。”
“去，让御膳房今日多准备些，让阿越也过来，今日都在哀家这里用膳，哀家高兴！”
“诺。”
兰秋笑着应了声，然后带着意竹等人一块儿出去准备了。
宫内，因定远王夫妇的归来其乐融融；而宫外，柳陌的府邸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
柳府。
正堂内，柳陌背对着在堂中跪着的少女，柳夫人坐在一边抹着眼泪。
“阿遥你快起来，事已至此，你入宫已成定局…”
柳夫人走到少女身侧，拽着她的胳膊想要把她拉起来：“阿遥你听话，别再让你父亲为难，你这么跪着身子受不住啊，阿遥你这样子，娘心疼啊。”
“娘…我不要入宫，我不想入宫！”
少女眼眶通红，神情却很是倔强，她抬头望着柳陌微微弯曲的背影，颤声问道：“父亲难道真的要为了姑姑舍弃女儿吗？”
“阿遥！”
柳陌猛地转过身，他看着自己女儿泪盈于睫的样子，心痛道：“你这说的什么话？父亲何时说过要舍弃你？”
“难道不是吗？！”
柳玉遥看着他的眼睛，声音略沉：“自小叔叔惨死宫中后，柳家的风波就没有断过，为了保住姑姑的皇后之位，祖父不得不辞官归隐，紧接着二皇子又被贬衮州，如今柳家在朝中只剩下了父亲这一脉苦苦支撑。”
“陛下虽然没有因为姑姑的事情牵连父亲，但定远王和容王归京不是已经表明了陛下的态度吗？父亲，有些事情即使您有心隐瞒，但女儿多少会知道的，毕竟女儿是您和柳家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精心教养出来的啊……只是我没想到，姑姑竟然会要我入宫…柳家如今面临的局面，即便女儿入宫又能改变什么呢？”
“姑姑难道还指望女儿去夺帝心吗？”
“好了阿遥，不要再说了！”
柳陌面色阴沉，他皱着眉，冷硬着嗓音呵斥柳玉遥。
“有些事情容不得你置喙。”
“……”
柳玉遥嘴唇嗫喏，但到底没有再出言顶撞他。
“唉……”
许久后，柳陌颓然一叹，他一步一步走到柳玉遥身边，伸手把她扶起来，望着她的眼睛目露恳求。
“阿遥，就当父亲求你，入宫帮帮你姑姑吧。”
“父亲……”
“你自小聪慧，心中丘壑不输任何男儿，父亲知晓你绝非池中物，可阿遥，柳家绝对不能有一个被废的皇后。”
柳玉遥看着自己父亲无奈的脸，突然嗤笑一声，她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所以，在父亲您拿到姑姑的那封信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是吗？”
柳陌眼神躲闪，没有回答她的话。
柳玉遥自嘲：“我怎么忘了呢，被您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只是，女儿还有一件事情，求父亲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你说。”
柳陌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语气里包含了一丝歉疚：“无论你想知道什么，父亲都会如实告知于你。”
“女儿想知道，这么多年，父亲待我，是当作自己的女儿，还是同祖父待小叔叔一样，当作柳家的一枚棋子？”
听到这个问题，柳陌怔住，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亭亭玉立，细心养护的女儿，仿佛透过她看见了自己最心疼的弟弟。
阿寅。
他在心里默默地唤着这个许久不曾提起的名字。
那曾是他最疼的弟弟，可是他没有保护好阿寅……阿寅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痛，才让他选择自焚在滔天大火里呢？他该有多疼啊……
“陌儿，你是柳家的长子，如今柳家就全靠你了。”
恍惚间，柳陌似乎回到了与柳相国临别的时候。
柳相国的嘱托言犹在耳。
“你妹妹的位置，我可以用相国的位置保住，可贬谪商烬，是陛下的决定，圣心究竟在哪儿，这许多年，你妹妹蒙蔽自己故意看不清，你也看不清楚吗？孩子，我年事已高，早就到了致仕的时候，现在我主动向陛下请辞，陛下也会念着为父和柳家这些年的功劳，不会过多的为难于你。”
“你是三个孩子里最让我放心的那个，为父能帮你铺的路也只能到这里了。”
“我走后，你妹妹定然不会甘心困于冷宫里，她那个性子…唉……”
“从此刻起你便是柳家家主，日后柳家究竟如何全看你如何掌舵，为父只有一言你且记着。”
“若你想要爬上更高的位置，更需要一个有着柳家血脉的皇子。”
…………
良久，柳陌苦笑一声，他看向自己的女儿。
“阿遥，在父亲的心里你只是我的女儿。”他定定地瞧着她，“父亲从未将你当作棋子。”
“那父亲为何非要女儿入宫呢？”
“让你入宫除了你姑姑的请求，还有父亲自己的私心。”
“什么？”柳玉遥诧异道。
柳陌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我的阿遥是被捧在掌心上的明珠，只有大胤最好的儿郎才能与你相配，而大胤最好的儿郎，在皇家，在那座巍峨宫廷。”
“父亲……”
柳玉遥目露震惊，她一时讶然。
片刻后，她忽然双膝跪地，郑重地朝柳陌磕了个头：“父亲的话，女儿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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