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的景色真好。”卓云鹭看着夜空，说道，“不枉我在马背上颠了好几天。”
“当然，我们苍狼的景色都特别特别美！”孟和自豪地说，盘腿坐在卓云鹭身侧，“虽然我们没有华丽的房子，没有热闹的街道，但我们有草原、羊群、蓝天、大漠，样样都美得不像话。我听说，在石头木材堆砌的房子里住久了，人都会变得小气。但我们这儿辽阔，没有边边愣愣，就不会被框住。人也习惯了幕天席地，所以都很实在。”
卓云鹭因为他这句话，想起自小见惯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或许，那些人就是因为看不到更远的地方，所以斤斤计较于眼前的利益。
于是他赞同地点点头：“的确。长安城的天空都被宫殿楼阁遮住了，只剩下四方形的一点。人们就在那一小块天地里活着，争来争去，忘了要去看更远、更广阔的地方。”
“但是我喜欢长安。”孟和喝了一口酒，对卓云鹭说。
卓云鹭乐了：“你喜欢长安？你去过长安吗你就喜欢？”
“我喜欢长安这个名字。”孟和眨眨眼睛，一脸真挚，“长安、长安，长长久久，一世平安。多美好呀，我特别喜欢。你们中原人真的很会取名字，不像我们这儿，布满大石头的山就叫做‘石头山’，如果附近有个城，就叫‘石头城’ 。”
卓云鹭勾了勾嘴唇，却没说话。
孟和自然不知道，在长安若想真的做到一世平安，也不是容易的事。不过，他倒希望孟和永远都不会知道，就让他对长安充满美好的憧憬，挺好。
孟和继续聊着他想象中的长安皇城：“我们草原的人，都以去过长安城为豪，回来可以吹嘘好久呢！”
他的眼睛微眯，描述着：“我听说，长安城的城墙特别高，几乎都要伸进云彩里面去了。那里的街道上卖着各种各样新奇好玩的东西，有各种颜色的脸谱、会自己跑动的木头马、轻的像风一样的衣服。”
“还有你们的皇帝住的宫殿，又大又漂亮。当然，我们苍狼国的人是进不去的，但只在远处看着，就觉得美得不可思议。”
“长安的姑娘皮肤白，身量美，也不用放羊挤马奶，只安安静静坐着，拿一根缝衣服的银针戳啊戳的，就能绣出花和鸟，都跟真的一样。对了，还有那数不清的、叫不上名字的好吃的，让人之闻闻味都能流口水。”
他一边说着，脸上满是向往和憧憬，仿佛他都亲眼见过、感受过一样。
卓云鹭不愿打破他美好的幻想，扫了他的兴致，便说：“若你哪一日去了长安，我就带你喝最好的佳酿，吃最好的酒席，看最美的姑娘。”
孟和很高兴：“真的吗？那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说着，他又问，“我该怎么找你呢？我听老王爷说，你是卓家的小将军。所以，你是个武将？”
孟和不像旭日干，他不了解康朝的朝廷，更不知道康朝的官吏。卓知行虽然名满天下，但孟和只是听闻，并没有把卓云鹭的“卓”和卓知行的“卓”，联系到一处。
“怎么说呢，我还没有正式的官职。只因为我爹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大家就叫我一声‘小将军’，或是‘少帅’。”卓云鹭回答，言语间颇为自豪，“不过我跟随他上过战场，将来肯定也要领兵打仗的。现在我来北易郡戍边，就是为今后做铺垫。”
孟和不由得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原来你的父亲是卓大帅，那你是就个英雄，我们草原上向来敬重英雄。”他举起自己的酒壶，要跟卓云鹭碰杯喝酒，“来，小将军，我敬你！”
卓云鹭却一挥手：“咱们别再一口一个‘小将军’、‘小王爷’的称呼了，别扭。这么着吧，你就叫我阿鹭，怎么样？与我相熟的人，都这么唤我。”
“阿鹭。”孟和立刻就改了口，“那你也直接叫我孟和，咱们就是朋友了。”
两个人咧开嘴，笑得格外开心，像结识了新伙伴的孩子。
卓云鹭兴致不错，问：“你今年几岁？我得看看，咱们两个谁大。”
“二十岁。”孟和伸出两根手指，又努力回忆着中原人对这个年纪的形容，“就是，那个，什么冠年纪来着……”
“弱冠。”卓云鹭接了他的话茬。
“对对，弱冠。”
卓云鹭又道：“那你比我年长一岁。不如，我叫你‘老孟’。”
孟和连摆手带摇头，他了解汉人名字的构成，知道卓云鹭理解错了，便解释：“不不不，我不姓孟，‘孟和’都是我的名字。”
“那你姓什么？”
于是孟和说了好长一串绕口的姓，仿佛念咒语一样，听得卓云鹭头都大了。
说完，孟和自己都笑了，他解释：“其实我们跟你汉人不太一样，我们平时不怎么说自己的‘姓’的。所以，你就叫我孟和就行了。”
“老孟。”卓云鹭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十分好笑，憋住笑故意逗他。
“是孟和。”
“老孟，老孟……”
“哎呀，”孟和有点急了，一巴掌拍在卓云鹭肩上，“不要‘老孟’，就是孟和！”
卓云鹭终于憋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
孟和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有点着恼：“你们住在木头房子里的人，真是狡猾，就跟我们大漠里的沙狐似的！”
卓云鹭怕自己真把人给弄恼了，赶紧服软，认认真真地叫了一句：“孟和。”
他声音清朗，带着特有的质感和磁性，很是好听。
孟和那本就不多的怒气立刻烟消云散，甚至还期盼他能多唤几声自己的名字。
后来卓云鹭醉意又上来，嚷嚷着非要骑马。只是白马着实不给他面子，卓云鹭尝试着爬了好几次马背，都没成功。
他犯了倔劲，查干巴拉也是犟脾气，一人一马谁都不肯屈服。一个爬一个摔，折腾个没完。
孟和一边笑，一边无奈地摇头。最后还是他牵了缰绳，用母语细声细气地跟白马商量：“阿鹭是我的朋友，你就给他一点面子吧。我回去多给你喂几根胡萝卜，好不好？”
查干巴拉打了个响鼻，不情不愿地做出了让步。
卓云鹭终于如愿以偿，骑到了马背上。白马大概是想给他个下马威，立刻甩开蹄子狂奔起来。卓云鹭被它毫无预兆的加速晃了一下，惊得酒都醒了一半。好在他自小骑马，很快稳住了身形。
查干巴拉确实是一匹好马，速度之快，让人觉得自己像是在御风而行。卓云鹭适应了之后，开心地不得了。他大声地呼喊起来，笑声回荡在草原上。
孟和也笑，看着那人骑着白马，闯进他的视线里，闯进他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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