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前路。荧光棒的幽绿光芒只能照亮脚下几步远的范围，金属通道的墙壁在扭曲的光影中仿佛随时会挤压过来。空气凝滞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陈年尘埃的味道，刺得肺部生疼。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与节点Gamma-7控制中心那种被包围的、充满威胁的嗡鸣和嘶叫不同，这里的寂静是绝对的、吞噬一切的，仿佛连声音本身都被这古老的金属结构吸收殆尽。只有李琟沉重的呼吸声、靴子踩在金属网格地板上的轻微声响，以及星种受损推进器发出的、时断时续的低沉嗡鸣，证明着这片死域中尚有活物在移动。
“传感器扫描半径受限，环境干扰强烈。”星种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内显得格外清晰，“未检测到生命迹象，未检测到能量流动，未检测到‘蔓延’污染特征。通道结构稳定，但存在多处应力疲劳点。”
李琟默默点头，手中的能量凿握得更紧了些。没有污染迹象是好事，但这种绝对的“干净”在这种深度，反而透着一股诡异。守灯人提到的“旧代达罗斯枢纽”，听起来就像是被历史彻底遗忘的角落。
通道并非一直水平，时而向下倾斜，时而出现陡峭的金属阶梯，阶梯边缘已被岁月磨圆。墙壁上偶尔能看到模糊的铭牌，上面的文字并非标准的“清理者”语，而是更加古老、抽象的符号，有些甚至像是直接蚀刻在金属上的电路图。
“分析这些符号。”李琟示意星种。
星种的传感器聚焦在墙壁的一块铭牌上，蓝光缓缓扫过。“符号体系与已知‘清理者’文明数据库匹配度低于17%。部分结构特征与‘代达罗斯’核心逻辑底层编码有微弱相似性。推测为前‘清理者’时代，或‘代达罗斯’系统建造初期使用的原始标识。”
“前‘清理者’时代……”李琟咀嚼着这个词。人类对“蔓延”之前的黄金时代知之甚少，那场席卷一切的灾难几乎抹去了所有历史。难道“清理者”和“代达罗斯”并非凭空出现，而是建立在某个更古老文明的遗产之上？
继续前行了大约半小时，通道开始变得宽阔，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继续向下的主通道，另一条则通向一侧一个半开合的圆形气密门，门内漆黑一片。
“结构图显示，主通道通往‘旧代达罗斯枢纽’核心区域。侧门后方标识为……‘早期勘探档案库’。”星种调出守灯人数据棒中的残缺地图。
“档案库？”李琟心中一动。或许那里能找到关于这个古老设施，甚至关于“蔓延”起源的更多线索。“进去看看，我们需要任何可能的信息。”
他侧身挤过半开的气密门，星种紧随其后。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空间，直径超过五十米，高度难以估量，荧光棒的光芒无法触及顶端。环形的金属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方形格栅，每一个格栅后面似乎都存放着某种存储介质——不是常见的数据水晶，而是一种黑色的、表面有着细微同心圆纹路的薄盘，大小不一，材质不明。无数粗大的、已经停止工作的数据传输线缆像枯萎的藤蔓般从墙壁上方垂落，纠缠在地面厚厚的灰尘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类似于臭氧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
空间中央有一个凸起的平台，平台上固定着几个造型奇特的终端设备，屏幕漆黑，操作界面布满了灰尘和蛛网。
“检测到极微弱的背景辐射，与存储介质材质衰变特征相符。环境保存相对完好，无暴力破坏痕迹。”星种报告，同时扫描着那些黑色的薄盘，“存储介质结构未知，无法通过标准接口读取。需要激活中央终端尝试解码。”
李琟走到中央平台前，吹开终端操作面板上的灰尘。面板上的按键和符号同样古老而陌生。他尝试按下几个看似电源或启动的按钮，毫无反应。
“没有能量。”李琟皱眉。
星种移动到平台一侧，伸出细小的工具臂，撬开了一个隐藏的维护面板，露出里面复杂的线路和几个已经干瘪的能源电容。“终端能源系统已完全耗尽。需要外部能量注入。”
李琟从背包中取出一块刚刚在接入平台获得的最高纯度普绪克罗素晶体。晶体在荧光棒的绿光下折射出迷人的、深邃的紫色光晕，其中蕴含的能量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用这个。”
星种接过晶体，它的工具臂灵活地拆解开终端的一处能源接口，小心翼翼地避开已经老化的线路，将晶体直接连接到一个经过它计算风险最低的输入节点上。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叹息响起。晶体中的紫色能量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终端。操作面板上几个最为古老的、灯泡状的指示灯闪烁了几下，挣扎着发出暗红色的、如同余烬般的光芒。中央最大的那块曲面屏幕也亮了起来，但上面只有一片混乱的雪花点和不断跳跃的、无法识别的扭曲符号。
“能量供应不稳定，终端系统底层逻辑可能已损坏或与现有能量频谱不兼容。”星种快速分析着数据流，“尝试注入低强度协调脉冲……正在调整能量输出波形……”
星种传感器光芒急促闪烁，显然在进行复杂的运算和操作。几分钟后，屏幕上终于显现出一些勉强可以辨认的、断断续续的文字和模糊的静态图像。文字依旧是那种古老符号，但星种似乎正在尝试建立翻译对照。
【纪年无法转换，地壳深层扫描，异常时空结构】
【命名：‘厄舍尔之眼’，非碳基生命形态，能量寄生体】
断断续续的文字伴随着模糊的图像：扭曲的光影、如同血管般搏动的能量脉络、以及一个深埋在岩层深处、散发着不祥幽光的、巨大的、类似眼睛形状的复杂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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