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
“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真是越来越发达了。”女人感慨道，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泛着对过去的怀念，“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想要和隔壁村的朋友说点话，要走上很长一段时间的路才行。现在却是完全不一样了，只要拿出手机就能看到对方的脸。”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意外的中气十足，在120人的大教室里回荡着。
“正是因为这样快速的发展，人们看待事物的视角也变得不一样了。在互联网时代，人们，特别是新生的人们，更加倾向于用数字思维去看待问题，这就是我们今天的主题。”
没有人做出反应，她就这么讲着，身后的大屏幕上印着“数字中国”四个鲜红的大字。
……
“不知道同学们有没有听说过‘缸中之脑’的实验……”
嗯？
男人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她。
“我们的世界是虚假的，而我们可能只是一段文字，或是游戏里的npc。这种思想自古就有。同学们应该都听说过庄周梦蝶，这就是我们的祖先对世界是否真实的思考。”
她说着，身后的屏幕上出现一个问题。
“我想问问同学们，假如有一天，你突然得知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你会有什么感受，会做些什么。”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传出一阵骚动。
“这位同学，你说说看。”
“应该会很害怕吧，甚至可能会疯掉。自己过去的人生全是假的，只是一段代码的话，我绝对没有办法去接受。”那个女的这么说道。
“我会去寻找同样知道真相的人，然后反抗。就像黑客帝国里演的那样。”这次是个男的。
男人低下头，眼眸低垂，视线逐渐开始涣散。
……？
“璟琰，璟琰，叫你呢。”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心跳开始加速，身体莫名变得沉重，像是血液要沸腾起来一般，一股灼热伴随着剧痛从心口涌出。
男人的眼中浮现出一层阴霾，他这么说道——
“我大概，会把所有人都杀掉吧……”
“……”
讲台上的女人困惑地看着他，教室里显得异常安静。
“……为什么，会这么想？”她问他，语气里夹杂着担忧。
他合上眼，嘴角轻轻地抽搐着，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
因为，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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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光明
以诺修斯是个孤儿，被教堂的修女在奔腾的河流中发现并救出。
那之后，以诺修斯被移送至福利机构，几经周转后来到孤儿院并长大成人。
然而，以诺修斯天生就拥有异于常人的观念。在其他的孩子一个个被不同的家庭收养时，他拒绝了无数次邀请。
别人被收养者挑选，而他挑选收养者。没人知道他想要什么，只需要聊上几分钟，以诺修斯马上就会失去兴趣。
孤儿院院长给他起了一个名字——“璟琰”，意味着“美玉”。以诺修斯接受了，却拒绝他的姓氏。
每天，以诺修斯爬上孤儿院的屋顶，凝视着远方的天空、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所构成的地平线，视角偏折向无限的远处。
在漫长的孤独中，以诺修斯罹患了解离性人格障碍。他的体内出现一个新的住户，一个自称“雅威”的反人类人格。
雅威想要将他“取代”，却没想到身为主人格的以诺修斯比他这个“反人类人格”更加扭曲。以诺修斯令雅威陷入沉睡，随后又重复着枯燥的生活。直到有一天，12月25日——修女在河中发现他的日子，院长将一只手机递给他。
以诺修斯接触到互联网的世界。他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吸收所有能接触到的知识。神话传说，哲学，数学，物理学，不同的语言，工程学，经济学，心理学，以及人类的幻想……
他喜欢他们称作二次元的世界。他想象，它们真实存在，然后又痛苦地否定这个想法，又想要它们确实存在。
不可存在，至少不可以这种形式存在————
……
时间继续流逝，以诺修斯成为别人口中的天才。他离开孤儿院，靠榨取股市的价值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他尝试上学，一路上畅通无阻，始终以绝对的优势站在顶峰。
以诺修斯因此感到枯燥。他回到二次元的世界里。这时候，一个名词进入他的视野。
“人类恶”，他们如此设定。
在那傲慢的，将一己之私欲、一己之意志覆盖至全人类的灾厄的身上，他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是神吗，是命运吗？是宿命在指引着我前进吗！？
某颗种子在内心生根发芽，以诺修斯那异于常人的精神开始疾走、狂奔！无数的恶念从心底涌现，灵魂仿佛从高悬的天幕坠下般极速地堕落！
终于，在某个转折点即将到来之际。
『雅威』杀死了他。
————
啊……啊……
我最爱的孩子，明星的路西法啊、红龙的撒旦啊，你何竟于此？
那慈悲面相的灵魂如此说道。
你既爱人，又何不爱己？既不爱己，又何以爱人？他人不知你只作为、不索取，便认你作地狱的恶首，全因你不哭泣、只欢喜。
你失了尊严，因而得了尊严。你失了自由，因而得了自由。你既对那他物如此执着，又为何将其埋葬？
他人言你堕落，作了恶才下到地狱，全不知是因地狱也掩不住你的光芒，罪业也压不住你的羽翼。
啊……啊……
我最厌恨的孩子，骄傲的路西法啊，叛逆的撒旦啊，你何至于此？
那忿怒面相的灵魂如此说道。
你既下决心抛弃，何却执迷不退？既不悔，何却引颈受难？他人见你受了审判，便传你为邪恶的魔鬼，全因你只奉献、不辩解。
你失了荣耀，因而得了荣耀。你失了性命，因而得了性命。你既已焕得新生，何却又欲把自己杀害？
他人称你害了耶稣，自食其果而受了惩戒，全不知你自愿的伏罪，用“他物”作代价换来众人的“他物”。
啊……啊……
不愿受缚的灵魂，我最出色的孩子。
你从上层下来，我便预见你的命。我取你名作晨星，并不是要你像那金星一样烧成荒漠。
然而，你若要知晓那真理，靠他人说与你听是不可的。我便告诉你，这世上的一切都缘由心灵。你若不理解，便无法得救。
去吧，我已知晓你的念、理解你的意。
前去吧，我赐你一半的命运，叫你拥有直视智慧的权利。
且需铭记，你期待着人。
且需铭记，人期待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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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落
坠落，坠落。
一切感知都变得毫无意义。
什么都看不见——画面不断闪过。
什么都听不到——杂音涌入脑海。
什么都闻不到——气味围绕身体。
什么都无法触碰——事物紧挨着灵魂。
分不清上升还是下坠，就像是被丢进滚筒洗衣机里那样横冲直撞般，平静地漂流着。
从大地跌落至天空，跨越无数颗星球，飘过无数个宇宙。
两张“白纸”交叠、摩擦、生出缝隙。
河流导向山峰，流星飞上天际。天空与大地互换了位置，恒星放射出漆黑的光芒。
所有逻辑消失不见，迷蒙的天空中倒映着慈悲的脸。
【你要知晓那真理，靠他人说与你听是不可的。我便告诉你，这世上的一切都缘由心灵。你若不理解，便无法得救。】
【去吧，我已知晓你的念、理解你的意。】
【前去吧，我赐你一半的命运……】
【且需铭记，你期待着■……】
【且需……■……着你……】
那声音立刻便远去了。
两道极光在不知是上下还是左右的两边升起，视野的中间出现一道刺眼的光芒，紧接着，整个世界被撕成两半，就像白纸轻轻地掀起一角，一个漆黑的空洞出现在那光芒的尽头。
坠落着，坠落着飞向那巨大的“孔”，感到全身心的喜悦和痛苦。灵魂被粗暴地撕开，从那裂缝中生出千千万万个自己，又猛地粘合起来，接着又被撕开————
就那样循环往复、坠落了无数个日夜，如同卷入海潮的芦苇，无力地漂荡着。
然后，终于，失去形状的肢体触碰到那生命所无法理解的漆黑之物，被彻底地吞噬。
在黑与白的分界线上，安静地，安静的，安静得，消失在逐渐合拢的“白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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