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孙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张向来霸道张扬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灵魂，像是被硬生生抽离了身体。
曹操……被俘了？
袁术……被杀了？
刘表……投降了？
三家联军，那浩浩荡荡的几十万大军！
就这么……没了？！
这……
这他妈的是在听神话吗？！
“你……”
孙策艰难地转动着僵硬的脖颈，一双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地钉在那个亲兵身上！
“你刚才，说什么？”
“把话，给老子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即将爆发的疯狂！
那亲兵被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得和筛糠一样，连忙将手里的情报举过头顶！
“主……主公！小的不敢胡说啊！”
“这都是北方传来的确切军报！”
周瑜脸色煞白，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抢过那卷情报！
飞快展开！
只扫了一眼！
周瑜那张俊美的脸，瞬间没了半点血色！
啪嗒！
薄薄的一卷情报，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轻飘飘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公瑾……”
孙策看着周瑜失魂落魄的样子，那颗高悬着的心，“咯噔”一下，直直坠入了无底深渊！
他知道了。
是真的！
全都是真的！
那个他断定必败无疑的顾衍，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赢了！
用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赢了！
赢得干净！
赢得利落！
赢得霸道！
轰——！
孙策的脑子嗡的一声，炸成了一片空白！
他所有的计划！
所有的野心！
所有的算计！
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坐收渔翁之利？
渡江北上，坐拥天下？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才是那只挡在车前的螳螂！
而那个北方的魔王，才是背后真正的黄雀！
“完了……”
孙策身子晃了晃，一股灭顶的绝望瞬间吞噬了他！
他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那个一统了整个北方的怪物！
下一个目标，必然是他这个盘踞江东的“小霸王”！
怎么办？
拿什么挡？！
长江天险？
连曹操、袁术、刘表三家都被他像玩偶一样捏碎！
区区一道长江，真的能挡住他吗？
孙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就在他心乱如麻，六神无主之际！
“报——！！！”
一声比刚才还要凄厉百倍的嘶吼，从殿外炸响！
一个浑身是血的斥候，疯了一样从外面一头撞了进来！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扑倒在地！
“主……主公！不……不好了！！”
他用一种近乎哭嚎的声音尖叫着！
“吴郡！我们的老家！”
“被……被人给抄了！！”
什么？！
这话，像是一道天雷，狠狠劈在这座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殿之上！
孙策猛地回头，一把揪住那斥候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离了地面！
“你说什么？！”
他的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再说一遍！！”
“吴郡……被一支从天而降的黑甲军……攻占了！”
斥候被吓得几乎要昏死过去，语无伦次地尖叫！
“那支军队……不说话，不喊杀！”
“就……就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们的守军……一触即溃！”
“程……程普将军，战……战死了！”
“整个吴郡……都完了！！”
轰隆——！！！
孙策的脑子彻底炸开！
他身体猛地一僵，抓住斥候衣领的手无力地松开。
黑色重甲？
从天而降？
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恐怖至极的名字，瞬间冲进他的脑海！
陷阵营！
高顺！
“噗——！！！”
一口滚烫的心头血再也压制不住，从孙策口中狂喷而出！
鲜血溅红了他面前的地面，也溅红了周瑜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他明白了！
他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什么北上决战！
什么三路诸侯！
全他妈的是假的！是障眼法！
顾衍那个魔鬼！
他真正的目标！
真正的杀招！
从一开始！
就是他孙策！
就是他江东！
“顾衍——！！！”
孙策，仰天，喉咙里挤出的，是撕心裂肺的咆哮！
那声音，凄厉又绝望。
他想不通！
打死他也想不通！
高顺的陷阵营！
那支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铁军！
究竟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跨过长江天险的！
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心脏腹地！
这，已经不是计谋了！
这根本就是妖法！
是神鬼莫测的妖法啊！
“主公！”
“主公！你撑住！”
周瑜猛地冲上前，死死扶住摇摇欲坠的孙策！
他的脸上，同样是无法言喻的震惊和骇然！
但他，比孙策，要先一步找回理智！
他知道！
现在，绝不是震惊和愤怒的时候！
他们，必须立刻，马上，做出决断！
慢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伯符！”
周瑜用力摇晃着孙策的肩膀，声音嘶哑。
“快！下令！”
“我们必须立刻回援吴郡！”
“还有机会！！我们还有机会！！”
“陷阵营只有五千人！他们是孤军深入！”
“只要我们集结江东所有兵力，把他们死死围在吴郡！”
“我们就能翻盘！！”
机会！
翻盘的机会！
这几个字，狠狠砸进了孙策的脑子里！
将他，从那片无边无际的绝望深渊中，硬生生拽了回来！
对！
机会！
他还有机会！
陷阵营再强，也只有五千人！
而他整个江东，能披甲上阵的，足有五万！
整整十倍的兵力！
这里是他的地盘！
他未必会输！
“对！回援！！”
孙策那双黯淡的眸子，再一次爆发出灼人的光！
那是属于江东小霸王，永不服输的战意！
“传我将令！！”
他猛地一把推开周瑜！
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大殿之外咆哮！
“全军！即刻开拔！”
“目标！吴郡！”
“我，要亲手拧下高顺的脑袋！！”
“我要让顾衍那个魔王看看！”
“我孙伯符，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
然而。
他想得，太美好了。
现实，给了他，最残酷的一巴掌。
孙策，还是太小看了顾衍的算计。
也，太高估了，他自己在江东的所谓人心！
就在孙策集结大军，杀气腾腾朝着吴郡回援的路上。
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
那些，刚刚才被他用王朗的头颅震慑住的江东世家！
反了！
竟然全都反了！
以顾、陆、朱、张四大家族为首的江东所有世家门阀！
在得知陷阵营攻占了吴郡之后！
竟没有丝毫犹豫，齐齐选择了背叛！
他们打开了自家的粮仓！
献出了家族豢养的私兵！
公然打出了迎接“王师”的旗号！
他们截断了孙策大军的粮道！
他们偷袭孙策的后军！
他们用最直接，最狠毒的方式！
在孙策的背后，狠狠捅了最致命的一刀！
釜底抽薪！
腹背受敌！
“为什么……”
孙策骑在马上，手里攥着那一封封告急的文书，纸张都被他捏得变了形。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
不是愤怒。
是一种从骨髓里冒出来的，刺骨的寒意！
他想不通！
他才是江东的主人！
他为江东带来了来之不易的和平！
他让江东的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世家大族！
宁愿去投靠一个素未谋面的北方魔王！
也不愿意承认他这个江东之主？！
“伯符。”
周瑜催马来到他的身边。
那张俊美的脸上，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苦涩。
“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们以为，打下了江东，我们就是这里的主人。”
“错了。”
“这片土地，从来就不属于我们。”
“它属于那些盘踞了数百年的世家门阀！”
“我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外来的武夫。”
“一条……随时可以被取代的，看门狗罢了。”
“而顾衍……”
周瑜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他在北方打压世家，推行均田，那是因为他足够强！他有碾压一切的实力！”
“可在这些江东世家眼里！”
“投靠一个更强大的外来者，来赶走我们这条不听话的看门狗。”
“远比跟我们合作，要划算得多！”
“这就是人性！”
“这就是，现实！”
周瑜的每一个字。
都变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刀子。
狠狠地，扎在孙策的心上！
把他那可笑的自尊！
割得血肉模糊！
“噗通！”
孙策再也撑不住了。
整个人，直挺挺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他，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泥土之上。
然后，放声大哭。
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勇冠三军的江东小霸王！
在这一刻！
彻彻底底地，败了！
败给了顾衍那神鬼莫测的算计！
也，败给了这残酷到让人绝望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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