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西洲慕容氏属地。
夏日的晚风吹过竹林，青翠竹叶徐徐摇曳，透过缝隙可以看到点点红霞余光，分外宁静安谧。
院中，池塘边的石桌上，一名女子拆开信封，静静地看着，如瀑长发随着暖风扬起几缕，拂过精致的下颚。
“娘亲。”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崽子从门口一跃而入，甩着尾巴不停蹭着女子的小腿：“娘亲娘亲，饿。”
“乖。”封小白抱起狐狸崽子，温柔地用脸颊贴贴。
“没良心的小东西，也不知道等等我！”
容貌妖冶的劲装女子从门外大步进来，手里拎着一大堆吃食点心。
狐狸崽子斜着漂亮的狐狸眼看了她一眼，随后继续朝着封小白嗲声嗲气：“团子给娘亲带了……甜甜。”
娉婷被他这小模样萌翻了：“啧，这么会撒娇，也不知道随了谁，真给你爹长脸。”
封小白心都要化了，将团子抱在怀里给他顺毛：“不是说饿了？想吃什么？”
“要吃……醉桃。”狐狸崽子扬着雪白的大尾巴扫过封小白的脸颊，一边拱着脑袋，一边偷偷打量她的脸色。
不过一岁出头的小孩儿，忒会察言观色，好似天生自带的本事。
“行，不过只能吃一个，多了你受不住它的灵气。”
“好！”狐狸崽子兴奋大叫，“团子都听娘亲的！”
团子今日在外面疯玩了一整日，吃完醉桃很快就困了，卧在封小白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封小白扬起信纸，烈火倏然燃起，柳絮般的灰烬落在地面，她低着头，宁静的目光落在团子身上，声音轻柔：“我需要出门一趟，路途遥远，需要你帮我看护团子一段时日。”
娉婷柳眉轻挑：“好说，不过你可得把你家崽子哄好了，不然到时候闹起来，我可没办法。”
“嗯，劳烦你了。”
“咱俩认识这么久了，跟我客气啥。”娉婷坐在一旁，摇着折扇浅笑，心中却在悄悄地幸灾乐祸。
她两年前来到封小白身边可不是巧合，完全就是被某个放心不下妻儿的家伙重金聘来的。
待在封小白身边这么长时间，也知道她一直在找个什么人，而且似乎是男人！
第一次出远门是在刚生完团子没多久，匆匆忙忙地安顿好狐狸崽子就走了。不过似乎没能如愿，蔫巴巴地回来了，闷闷不乐了许久。
萧君故暗地里跟着，回来后也是神色郁郁，阴沉了好些日子。
连带着她也看了不少时日的脸色，但是没办法，对方给的太多了，只得忍了。
最近一年中，封小白更是没少花重金买消息，一直没有放弃，看今日这样子，是把人寻到了？
到时候消息传回宗门，某个醋坛子不又得打翻了？
娉婷轻轻扬起扇子，半遮面下的红唇微勾。
……
披星赶月，日夜奔赴，千万里。
古氏。
旌旗林立，风雪呼啸。
夜里寂静地很。
雪白的狐狸藏起了尾巴，只留一条在外面，一步一个梅花印，悄无声息地在阁楼间穿插而过。
她一间一间地感受着，寻找着熟悉的气息，不知疲倦。直到将整座古氏城池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想要见的人。
封小白耷拉下尾巴，轻轻舔了舔爪子，一点一点地，拂去脸上的风雪。
“哗啦！”茶盏碎裂的声响从阁楼内传出。
狐狸耳朵微微一动，思虑片刻，放下爪子，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
“他是在与虎谋皮！”
熟悉的声音，是古炎。
狐狸竖起了耳朵。
他是谁？
谁在与虎谋皮？
里面继续有话传出来，声音不大，但足够封小白听墙角了：“古焰死性不改！你们居然为他遮掩了这么多年，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一族之长？！”
古焰？不就是古策的那个离经叛道的叔父？古炎的嫡亲弟弟？
听说此人颇爱钻研禁术，走岔了道，很早就被逐出古氏了。
“诶，古焰也是为了古氏一族。虽然方法那啥了点，但他心是好的。事已至此，你还是少动气，捏着鼻子认了就是了，再说了，哪有那么严重，退一万步讲，也不是帮你找的媳妇儿。”
“那他也不能找个臭名昭着的，还是个鬼修……”
“行了行了，鬼修怎么了，哪里臭名昭着了？不就是练了点禁术，又没滥杀无辜。你岁数还没我大呢，怎么就成了这副顽固不化的样子？”苍老的声音传出。
古炎一咽，半晌都没开口，封小白猜，应该是气到了。
“策儿的事儿，还是得靠他们两个帮忙啊……”老者语重心长。
封小白听到这里，眼眶微微湿润。
所以，古策是成了鬼修才能回来的吗？
他真的已经死过一次了。
古炎长叹，须臾问道：“先不说他们了，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老者叹息一声：“他手里那柄威力极强的金弓，我查阅多番典籍，终于在记录上古诛神大战的残卷中寻到了蛛丝马迹。若是记录无误的话，应该是上古昆仑仙境的镇山神器——”
“后羿射日弓。”
“最早的那批神明陨落之后，便落到了雪神凤一族手中，成为了他们的镇族之宝，只有历代王族才能动用。”
“并且，还得是其中出类拔萃、修为顶尖的绝世强者，否则想要驱动古神的神器，就是白日做梦。”
话到此处，里面寂静了下来。
古氏守护修真界和人间，传承近万年之久，许多辛密虽经过粉饰和扭曲，却瞒不了古氏。因此，族中核心人物都清楚那场惨烈的上古诛神大战，以及鼎鼎大名、威风赫赫的雪神凤一族。
“报仇。”古炎喃喃道，“他们肯定是要报仇。”
“不惜罔顾天下万千生灵，将修罗神冢拉至人间，也要报那灭族之仇。”老者声音略有些低落，“当初错不在他们……”
“铁骨铮铮，威威神凤，翱翔九天，万灵臣服……”古炎回忆起古籍上的那段话，依稀可以想象出上古时雪神凤一族的盛况。
“老夫不想与他们为敌，但苍生何辜，事情到这般地步，根本由不得我们！”
古炎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我想，如果那是真的话，可能不用他机关算尽，亲自动手了。”
“……此话和解？”
“你可曾想过，为何那时候留下来的先天神明只剩下修罗神族了？连最强大的那些古神都消逝了，为什么偏偏就是他们留到了最后呢？”
老者听到此处，再联想到古炎的上一句话，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不由惊愕万分：“你……你是说……”
“我曾在顶层的藏书阁无意中看到过修罗神族的来历。”
“最早的那批支撑天柱的古神死后，神界灵力溃散，本源不稳。长此下去，世间将再无神明，修罗神族便是应运而生的……新的生机。”
“大道分两极，至阳至阴。”
“修罗神族仰承太极阴阳而生，同样如此，随着天时演变，分出至善至恶。白日神佛，黑夜恶鬼。”
“创世神介入，将其一分为二，从此修罗神族至恶被至善镇压在九天之下，通过上古神器堕凡尘将至恶的杀戮之气转化为灵气供养神界，神界才得以保留。”
“然而，两者虽一分为二，却是同根同源，相互牵制。”
“湮灭至恶，则至善根基尽毁，将随时光洪流逐渐消失，神界失去灵力源泉；湮灭至善，则至恶破除封印，必将大肆屠戮生灵，神界将瞬间走向末路。”
老者瞳孔骤缩。
“二者，相互依存。任何一方消逝，另一方将同样走向灭亡。”
“万年前被分食殆尽的修罗神族，便是至善了。”古炎目光悠远，仿佛跨越了万年时光，“那群畜生，吞食了他们的守护神……如果那典籍所言是真的，至恶必将已经破除封印。如今的神界，应当已经一片荒芜，遍地枯骨了吧？”
“如果是这样，我们将此事告知雪神凤一族，他们是不是就……”
“不可能。”古炎苦笑一声，语气苍凉，“万年来，他们凭着报仇的信念坚持到了现在，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尝遍了多少辛酸。”
“如今你过去告诉他们，万年谋划均是一场空……”
“你觉得，已经走向了绝路的疯子，会信你吗？”
阁楼中再次沉寂了下去，封小白只是作为局外人在外面听着，都觉得一阵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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