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暴雨将停，封银沙拨开齐娜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齐娜撩起眼帘，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受到冷意，她缩了缩身子，往他怀里钻
封银沙抬起胳膊，低头看她，两人正好对上眼睛，封银沙懒懒一笑“冷？”
“嗯”齐娜倦倦乏力，脑袋在他胸膛蹭了蹭，鼻息间萦绕男人身上淡淡的清冽松木香气
“你怎么跟猫儿似的？”
封银沙的声音在她耳边撩拨，齐娜微抬起头，笑了笑，又将头枕回他胸膛
过了一会儿，封银沙看到窗外的雨停了，怀里人突然问道，“银沙，叔叔最近怎么样了”
封银沙挂在嘴角的弧度还没收回去，不等自己有所措辞，齐娜看着他又道“我们说好的，尽量对彼此坦诚”
封银沙转过头，望进齐娜清亮的眼眸，他停顿了一会儿，道“医生说他……最多还有半年能活”
“我常常对何子秋说这是他的报应”封银沙语气平淡“其实你也能看出来，或者从别人嘴里也听到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齐娜没说话
封银沙的父亲确实不是个靠谱的人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哪个教练会在学员第一次练车就放人家鸽子”
听到齐娜的话，封银沙低头笑起来，他笑得很浅，转瞬即逝，然后听到她又说“可就算他再不好，也只有半年的时间了，不是吗？”
她没有立场去劝他善，因为她从未有过封银沙这般经历，所以她选择拥抱他，告诉封银沙，别担心，我还在
“你做的够好了”
封银沙听到齐娜这样告诉他
是啊，他做的够好了
封银沙闭上眼，颤抖着眼睫，终于开始走向释怀
许久，他睁开眼睛，看向怀中的女孩“这些天我总能梦到奶奶”
他反握齐娜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梦到她佝偻着身子站在家门口，拄着拐杖等我回家”
齐娜另一只手指绕着封银沙胸前的肌肤，末了，轻声道“我们明天去看看奶奶吧”
“是今天”
封银沙低头，眼中的笑意浮现于表
齐娜看了眼时间，也笑，目光落在封银沙的手掌，伸出手指在他掌心划起来，后者感觉痒，想要缩手，却被齐娜一把抓了回来
“干什么呢？”封银沙一头雾水
“在走你掌心的纹路”
老一辈的人说，绕着喜欢的人的手纹画上一圈，中间没有断过，就证明你和他能够拥有完整的一生
“可我这辈子只剩下半生了”
“瞎说”齐娜收了手，然后举起自己的手掌与他的掌心相合，她盈盈笑眼看着封银沙，柔声道“这下好了，你也在我的人生里穿梭过一次了”
齐娜的声音若鸿羽飘落在他心上，封银沙第一次湿了眼眶
齐娜手捧起他的脸，指尖划过他脸颊，起身如待珍宝一般吻了吻他眼睛“封银沙”
男人睁开眼睛看她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自弃”
窗外晨光熹微，都抵不过齐娜眼眸中的璀璨，封银沙静静注视她，殊不知齐娜眉目低敛的模样，在这一刻已惊艳他的余生
齐娜眼眸闪烁，窗外的微风将她的发丝吹起，荡起她眼中一汪涟漪，她笑着看着他“就如你教我勇敢那样”
我们一边痛泣生活的愚弄，一边坚定相拥，这一刻，在封银沙心中早已被大火烧成荒芜的贫瘠土地，重新有了春生
我爱你沉满春色的眼眸，更像撩人的炽热夏季，我只消看你一眼就足够，因为对视的每一秒，我的心跳就像徒生了翅膀，在原野的风中与你撞个满怀
我爱你眉梢深处的黄昏，婆娑枝叶抵不过你眼眸中的温柔，不止爱你春生的花朵和微风，更爱你翅膀传来的古老钟声，飞鸟过境，春天便在我掌心薄弱的纹路里摩挲
是齐娜，也是封银沙，我们掌心合拢，将这岁月一并拢入怀里，揉进彼此的纹理中
“好”封银沙与齐娜额头相抵，蹭着她的鼻尖说道“我会好好记住的”
下过雨后的天空变得愈加明朗，两人出门后要先去趟超市给老人家买点东西，路上封银沙开车很稳，这让齐娜想到了两人刚认识时在电玩城的场景
“哎，我问你个事”
封银沙侧目看她
“那次在电玩城比赛，你说实话，有没有给我放水？”
封银沙笑了一下，不作声
“笑什么？”齐娜不解“有还是没有？”
封银沙笑意不减，连带着两道英挺的眉也泛起柔柔的涟漪，他嗓音慵懒清冽，反问她“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给你放水？”
“就这么不自信？”
齐娜翻了个白眼，心下了然
买完东西从超市出来，两人还有说有笑，封银沙手里的袋子还好好的，齐娜手里的袋子却突然烂了个底朝天
无奈，齐娜只好返身回超市重新拿一个
出来的时候远远看到封银沙的背影，只不过他身前还围了四五个人，起初她还以为是封银沙的朋友，但越走近，越觉得气氛不对劲，特别是为首的那个男人，个子虽然不高，浑身痞里痞气，一看就不是善茬
于是她小跑着过去，余光扫见那个不是善茬的男人，发现男人的右眼角有条疤
齐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齐娜试探着问封银沙
刀疤男将目光从封银沙脸上转移到她身上，眼中赤裸裸打量她的目光让齐娜很不舒服
封银沙皱着眉头，拉住的手，看向刀疤男“丁子，你有事？”
“哟，”叫丁子的刀疤男双手插兜，面上虽挂着笑，看向他的眼神却是阴寒“原来咱们锦阳一哥还记得我啊？”
他目光看到齐娜，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乐呵呵地说道，“这是你马子？长得还不错啊”
封银沙突然后悔今天带齐娜出来了，他怕这些人的目光玷污了齐娜，同时也痛恨这些人曾给他带来过不好的回忆
“你他妈把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封银沙冷冷看他，手拽着齐娜把她挡在身后“别他妈嘴里没个把门，什么话都在老子面前说”
“你几把谁啊？”丁子身后的小弟听到封银沙的话梗着脖子上前，被丁子拦了回去
“封哥的脾气，果然还是没变”丁子没了笑容，刻薄的长相给人阴狠的感觉，齐娜看到他的眼睛，想到了动物世界里猎捕的狼，两者之间眼神都有着寒冷的杀意，但丁子的目光更邪，更狡诈
丁子接过小弟递过来的烟，狠狠地吸了口，然后眯起眼看着齐娜“小姑娘，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齐娜感觉到封银沙握着她的手在逐渐收紧，她反握住他的手，没说话
丁子嘴角翻出笑“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他爹都不要他，你敢要？”
话音刚落，封银沙的拳头就重重砸在他脸上
封银沙这一拳用了八分力，若不是丁子身后的人扶住了他，他估计得摔个狗吃屎
“操你妈的！”丁子往地上吐了口血水，目光凶狠地看向封银沙“封银沙，你他妈屌什么啊？”
封银沙甩了甩手，淡淡扫他一眼，语气充满了寒意“丁子，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目光如霜，冷冷道“要不然，下次就不只是在你眼角刻个疤这么简单”
被提及伤疤，丁子脸一白，见封银沙仍是淡淡的模样，他压住内心的愤恨，冲身后的小弟们挥手“不碍事”
他转身，缓了脸色，干干笑了笑，看着封银沙说道“久别重逢，干嘛搞得这么僵？”
丁子没再像方才那样语出不逊，他重新点了根烟往嘴里送，吸的时候脸颊凹陷，望向封银沙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封银沙凉凉看了他一眼
就当齐娜以为这事结束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封银沙反应快，立马转过身踹开了背后偷袭的男人，但那人手中的烟头却结结实实按在了齐娜的胳膊上
“啊！！！”
齐娜的胳膊被陌生男子死死拽住，烧灼感从胳膊传来，她痛得跌在封银沙怀里
封银沙还未拽住来人的衣袖，就差点被呼啸而过的汽车撞到
丁子的车掠过他们，同时撂下一句话
“封银沙，我们还会再见的”
丁子是故意的，在临走前让小弟过来下阴手，看准了他今天身边没人，封银沙此刻也顾不上追车，揽腰将齐娜打横抱起，把人小心放上车后直奔最近的诊所
皮肤烧焦的气味充斥整个车内，一路上封银沙阴着脸，把车开的飞快
到了诊所，齐娜胳膊上的那块肉根本没法看，黑乎乎的一块，翻出来的肉流着血，周围都脱了层皮，一动牵引着整块皮肤揪心的痛
好在伤口面积不大，只要日后注意就不会引起感染流脓
“只是……”给她包扎的护士阿姨有些担忧，“等会儿消毒的时候可能会很痛，我们这儿也没毛巾，要不然你还能咬着”
“没事”齐娜摇了摇头
阿姨见状，转过身开始往医药箱里掏酒精棉球
这时候封银沙一言不发地把胳膊举到她面前，说道“你要是疼，就咬我”
他看着齐娜“我不怕疼”
高鱼张了张嘴，这时候医务人员正好在用酒精清理她的伤口，她倒吸了口气，一把抓住封银沙的手腕，死死地咬着下嘴唇
“齐娜”封银沙低着嗓音“我真没事，你别管我”
齐娜小脸煞白，嘴角牵引一丝笑，冲他摇了摇头
途中镊子拔除伤口附近的死皮时，齐娜只觉得额头冒虚汗，两眼不住的发黑，她用力咽了口唾沫，把痛忍了回去
封银沙看着都觉得疼，齐娜愣是没叫过一次痛
就这样持续到结束，齐娜都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响，眼瞅着伤口被包扎好她才松下口气，嘴角扯出虚弱的笑，对医务人员说谢谢
“没事”给她包扎的阿姨见两人的手还牢牢握在一起，笑着说道“你们俩小年轻的感情真好”
封银沙闻言先去看齐娜的眼睛，接触到对方的目光后却又低垂下头
过了一会儿，他闭了闭眼睛，颤巍着声音说道“对不起”
“如你所见，我以前是这样的人”
齐娜只深深望着他，腾出一只手去揉他紧皱的眉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的生活也是一团糟”齐娜淡淡道“谁也好不过谁”
她知道封银沙又开始躲避她的目光，于是干脆利落地在他唇上重重一吻，逼男人直视她
“今天的事情谁都没料到，你也别跟我说是因为你我才会受伤，我不想听”
“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封银沙”
齐娜捏了捏他手心“你不准自责，知道吗？”
封银沙看了她许久，情绪低落“可是你还是受伤了”
“我乐意”齐娜笑“就当是见义勇为了”
封银沙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是去不成医院了，齐娜却依旧生龙活虎，一时兴起地拉着封银沙要去峪县旁边的城市
后来还是没能去成，车停在临近峪县的一片江湖
北方难有的一片江河，齐娜趴在围栏上，明丽的面容被晚霞照耀得格外夺目，利落的短发被江边的风吹起，像被掀起羽翼的鸟，展开双翅想要挣脱枷锁，奔赴天空
“封银沙”
他听到齐娜叫他名字
他回过头，看到齐娜逆着光而站，风吹拂过她的秀发，与身后的骄阳融为一体，她眉目生动，秀气驼峰鼻上的痣也随着她的笑变得生动起来
“人生应当是无垠大海，而不是溪流”
齐娜笑了笑，耸肩“虽然这是江”
齐娜望向封银沙的目光坚定，无需过多言语，他们理解彼此的心意
封银沙静默着，将齐娜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装满眼眸
这一刻，沉寂已久的雪山沸腾，唤醒了山脚下沉睡的游鱼，鹰少年从暗夜中挣脱而出，与他的红玫瑰温柔相视
她教他释怀，他带她成长
于他们而言，已是最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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