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一家民谣酒吧门口，林姝松一口气……
她出来时没带钱包，一路上都在担心秋烨比自己晚到。还好，秋烨已经站在路边等着付车费。
酒吧里的氛围很自在，有尚未来得及脱掉正装的打工人，有精心打扮的约会情侣，形形色色，每张小餐桌前都有一段小故事。
形形色色中与氛围最不搭边的，是林姝和秋烨。
出门时连钱包都没拿的林姝，身上还穿着短裤短袖的睡衣。
接到付车费任务的秋烨，也没来得及换套衣服，好在今天的睡裙不算很露。
有对方的睡衣做陪衬，两个原本有些尴尬的人反而不觉得尴尬了。
林姝看着酒单问：“你住哪个小区？很近吗？”
“马路对面，过个人行天桥的距离。”秋烨拽了一下衣领，感觉多露点后背总好过前胸露太多。
“特意挑的学区房？”
“嗯。”
“你女儿真幸福。”
“是吗？也许她自己不觉得，刚才还抱怨跟着我吃不上饭！”
“你一看就不会做饭。”
“你看起来像很会做饭的样子。”
十几米外的舞台上亮起射灯，几个年轻人抱着吉他、贝斯，拿着鼓槌、话筒，吸引了林姝的注意力。
林姝看看正在试音的乐队，又看看对面的直女：“你会唱歌吗？”
“很会。”
林姝浅浅微笑：“你长了一副很会唱歌的样子。”
秋烨看看起范儿的乐队，又看看对面的直女：“你有一种不会唱歌的气质。”
“我还真是不会，五音不全。”林姝点燃一支烟，吹不到晨风的地方，应该属于尼古丁：“你上去唱首歌吧，我有点好奇。”
“不唱。”秋烨拿起一根薯条，破了自控的戒律：“你连钱包都没带，我才不接单呢！”
服务生过来，精酿啤酒摆到林姝面前，鸡尾酒摆到秋烨面前。
“吵架了？出门连衣服都没换。”秋烨刚才忘记提醒少加冰，此刻有点后悔。
“嗯。”
“听几首歌吧，这家民谣很不错。”
话筒前音乐的律动，比马路边嘈杂的车流要美好。林姝仰在舒服的椅背上，心情放松了很多。
专心听歌的两个人，仿佛忘记了聊天一样，眼睛落到吉他手的弦上，落到小餐桌对面安闲的眸子上，落到主唱开开合合的嘴上，落到拿起酒杯的手上。
30分钟，6首歌，射灯灭了，乐队退场了，氛围瞬间静谧，静谧到大家都忍不住想说几句话。
“b轮融资什么时候启动？”林姝把酒杯放回桌面。
“林总，你很无趣啊！还是几年前那个喜欢在楼梯间里和我聊工作的小林！”
“哦……”林姝把手搭在烟盒上，回想起了几年前楼梯间里那个不喜欢聊工作的秋总。
“重新找个话题吧，聊点别的。”秋烨抿了一口沁人心脾的鸡尾酒，很期待下一个话题。
林姝想报复一下扼杀自己话题的人，故意问：“苗苗几点能写完作业？”
秋烨立刻识破了这份狡诈的恶意：“没见过比你更不会聊天的人！”
林姝笑而不语，点燃一支烟。
“顺利的话要9点，不顺利的话10点。”秋烨又捏起一根薯条，完全忘记了自控的戒律。
“不是才1年级吗？有这么多作业？”
“作业倒是不太多，哈哈毛病多，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上厕所，一会儿又要说废话！我只坚持了半个学期，就彻底放弃辅导作业的任务了。在打孩子和破财之间，选择了破财请家教。”
“我小时候写作业，好像从来不用催。”
“我小时候写作业，经常要挨骂。”
林姝望着烟灰缸里的余烬：“其实……我不喜欢写作业……”
“那当然了。”秋烨也望着烟灰缸里的余烬：“哪有天然爱写作业的小孩呢？”
“我乖乖写作业，只是为了乖给我妈看。”
秋烨想了想，又顿了顿，还是决定说：“我感觉你是个很脆弱的人，只是外表看起来像个大女人一样。心里……貌似住着一个不安的小女孩。”
舞台上方的射灯又亮起来，一支新的乐队上场，给了林姝转开脸的借口，也给了林姝不接话的理由。
秋烨知道自己在林姝的视线之外，静静看着大女人皮囊之下的小女孩，喝了一口冰喉咙的酒，又喝了一口冰喉咙的酒。
吉他和琴的声音同时响起，歌手捧着话筒娓娓道来：
听见冬天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我笑 我等 我期待
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
阴天 傍晚 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向左 向右 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我遇见谁 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 她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 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着队 拿着爱的号码牌……
言杉一个人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看着姐姐落在家里的钥匙，等着在敲门声响起的第1秒开门，思考着自己到底在心虚什么。
她从小就习惯了被人嫉妒的感觉，考过数不清多少次第1名，从来不在嫉妒的眼神中心虚，因为令人艳羡的成绩本来就属于她！
同样是令人艳羡的成绩所惹来的嫉妒眼神，她现在却变得十分心虚，心虚到在意同事的闲言碎语，心虚到敏感姐姐的只言片语，因为成绩不完全属于她！
说好听一些，她是姐姐费心费力托举上位的幸运儿。说坦诚一些，她的幸运是用姐姐的幸运换来的。
言杉已经心虚了很久，从破格做管培生开始，一路心虚到众人眼里的准总裁助理。从姐姐辞职离开江海集团那天中午开始，心虚的看着姐姐又一次辞职。
想自洽的时候，言杉会偷偷看一眼姐姐的银行卡收支明细，企图用姐姐依旧很高的薪资来宽慰自己。可是姐姐的薪资往往会让她更心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被豢养的雏鸟。
想自勉的时候，言杉会偷偷回忆姐姐工作时的样子，告诫自己优秀的人才能配得上姐姐。可是“优秀”两个字又时常让她觉得很遥远，毕竟她是个动不动就要给姐姐打电话、发讯息求救的人。
有关工作的话题，姐姐在她面前提的越来越少，甚至带着刻意回避的痕迹。言杉知道原因。
有关事业的畅想，姐姐已经很久没在她面前开口，完全变成了她的听众、幕僚。言杉也知道原因。
当当当……
林姝还没敲完最后一声，门就开了。
“姐姐，你喝酒了？”
“嗯。”林姝摸了摸女朋友瞌睡的嫩脸：“心情好些了吗？”
“对不起……”言杉本来想讨个拥抱，奈何姐姐换了鞋就直接往浴室走。
看着姐姐在水池边洗手，看着姐姐从衣柜里拿睡裙，言杉想问点有用的话，嘴里却涌出来一句没用的话：“去哪里喝酒了？”
“随便找了个地方。”
“自己吗？”
“嗯。”林姝转身准备关浴室的门：“铺床去吧，我冲个澡就回卧室。”
灯熄灭了，床上寂静无声。
言杉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辞职的事情……
林姝在回味穿着睡裙的素颜秋烨……
“姐姐，你还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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