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南诏都城。
红砖碧瓦下，本该粉身碎骨死在霁风崖底的沈无忧安静地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
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半年前从悬崖峭壁上摔下，身体还没砸到崖底，脑袋先撞到了峭壁上。
她忘记了所有，包括顾景炎...
黑曜两尺有余的身体出现在这精致的亭台楼阁之中，显得格外违和。
他小心翼翼抱着怀里才满月的男婴，一脸得意地说：“姐姐，忘忘睡着了。”
“辛苦了。”
沈无忧接过孩子，仍在太阳底下讷讷出神。
她只记得自己在即将死亡的那一刻，是黑曜稳稳接住了她。
可是，她问黑曜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黑曜始终无法给予她想要的答复。
她心底里空落落的。
总感觉忘了一个，又或是很多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无忧，今日感觉如何？才出月子，还是少吹风。”齐昀才登上南诏帝位几个月，他的地位并不稳固，也还没有立后。
但他是真的很想立沈无忧为后，哪怕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沈无忧抬眼看着眼前风华无双的男人，脑袋又一次开始隐隐作痛。
齐昀告诉她，孩子是他的。
可是她梦里那抹缥缈虚幻的身影，明明不是齐昀。
她也很确定，她喜欢的人不是齐昀。
失去了记忆，并不意味着她失去了智商。
“齐昀，我不是南诏的人，对吗？”沈无忧站起身，缓缓朝他走去。
“为何这么说？”
“我不会南诏的方言，也没有这边人独有的口音。”
沈无忧大致能够推断出，她来自东越，而黑曜，看起来像是东越北境过来的。
据说，北境早几个月前是一个独立完整的国家。
后来东越护国公封狼居胥，一举攻破北离都城，废除了北离世代承袭的奴隶制。
她喜欢看各国的奇闻轶事。
这其中，她最喜欢的是半年前上位的东越帝王顾胤。
同时她也很欣赏，那位和她同名却早逝的东越女官沈无忧。
“无忧，你确实不是南诏的人。但你既然选择了孤，嫁到了南诏，从今往后你自然也是南诏的人。”齐昀在离开东越前，特意留下了他自己的一支暗影，时刻保护着沈无忧的安危。
沈无忧吹响骨哨的那一瞬，他们确实来不及飞下悬崖救人。
但却正好让他们遇上了呆愣愣抱着沈无忧在崖底狂奔四处寻求出路的黑曜。
黑曜是独孤璟特意安排在崖底的保命符。
可独孤璟却极度残忍，连一双鞋都不肯给黑曜。
他的人找到黑曜的时候。
他两只脚全被石头磨破了，无助地抱着晕死的沈无忧痛哭求救。
齐昀是想过等沈无忧苏醒，就将她安全护送回去，
然而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她失忆了，既不记得顾景炎，也不记得自己。
齐昀心里再次萌生出希望的萌芽。
他很想知道，如果是他先认识的沈无忧，沈无忧会不会爱上他。
不过他为人还算是正派的。
哪怕将她养在后宫，也没有想过将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卑劣行径。
沈无忧仔细地想了一下，忽然开口问道：“我是东越那个女官，对不对？”
“你...记起来了？”齐昀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快要失去她了。
“我没有想起来。但是我看过她的事迹，我感觉我很了解她。如果我是她，我的选择会和她一模一样。”
沈无忧在卧病在床的半年多时间，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是谁。
现在她终于想通了。
沈无忧看着满眼落寞的齐昀，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多谢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我不想再留在深宫里了。我想去找回属于我的人生和记忆。”
“你们果然是有缘的。”齐昀低低地感慨着。
“什么？”沈无忧显得有些迷茫，她并没有听明白齐昀的话中之意。
齐昀红着眼眶，敛下眼里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好一会儿。
他才平复好心绪，极为勉强地展开了一抹带着苦涩的笑容，“今日一早，顾景炎就找到孤这里来了。”
“顾景炎...”
沈无忧不记得他，但从那些野史以及人物小传上看，他应该才是自己的正牌夫君。
她之前是很想要找回自己原来的人生。
可忽然冒出一个夫君，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沈无忧自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
不知道她夫君长得好不好看...
要是不好看，她就假装不认得，带着她的忘忘远走高飞好了！
“无忧，你想去见见他吗？”
齐昀语音哽咽，但还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母后被赐死后没多久，亲生哥哥也因为颠沛流离去了东越。
在那之后。
他身边再也没有可以亲近的人。
孤独感像是看不见的空气一样，将他层层包围。
在东越第一次见到沈无忧。
他便发现她的独特之处。
她不仅妙手回春，治好了他的病。
还在不知不觉间，医治好了他的心病。
那段时间。
他每天都会期待着看诊时间快点到来，期待着沈无忧吃上他带的香喷喷的鸡腿时那极度可爱的模样。
他会永远记得，躲在桌底下大快朵颐无忧无虑的她。
也会记得用手腕血给他做药引，无私善良的她...
可是，他好像竭尽所能，都没有办法让她爱上自己。
沈无忧思索了一下，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就见见吧！”
她抱着怀里的孩子，没来由地开始紧张。
这几个月里，从诸多人物小传中，她了解到的顾景炎是博爱且睿智的。
怎么说呢。
她对他多多少少是有些崇拜的成分。
但并不代表她能够一下子接受，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陌生的夫君。
“孤这就让他过来。”齐昀算是彻底死心了。
他用了半年时间精心照料她，她都没法喜欢上他，想必他和她是注定要错过的。
“嗯。”
沈无忧点了点头，她抱着孩子焦灼地在院子里踱步，
顾景炎的速度也很快。
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带着一众兵马，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无忧！”
顾景炎看到她的那一刻，什么帝王的形象和风骨统统抛到了一边。
他快步上前，抱着沈无忧和她怀里的孩子。
眼泪像是泄了闸的洪水，一直掉一直掉。
沈无忧抬起眼眸，偷偷打量着面前高大的男人。
他的身材她挺满意，肩宽窄腰，穿衣好看。
但是...他的胡子她不喜欢。
看上去邋里邋遢的，还不及齐昀清秀！
最要命的是，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哭...
沈无忧轻轻推了推他，小声道：“我又没死，你哭丧呢？”
“这半年来，朕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顾景炎稍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他还是没有放开沈无忧，双手紧紧将他桎梏在怀里，深怕他一眨眼的功夫，沈无忧再次不见。
“我...我失忆了。”
“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我现在还没有记起你，你这么抱着我，会让我感到有点不自在。”
沈无忧能够感受到顾景炎身上极强烈的情绪，但是对她来说，顾景炎算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被陌生男人这么抱着，她浑身都不怎么自在。
“失忆了？”
顾景炎赶紧松开桎梏她的双手，细细地打量着她。
她确实是她。
但细细一看，还真的有些不一样。
现在的她似乎真的想不起来自己。
顾景炎心下闪过一丝落寞，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就算她永远记不起来他们的过去，他也有信心能够让她再度爱上自己。
沈无忧看出顾景炎的落寞，连声补充道：“我不止不记得你，也不记得其他人。”
“没事，跟朕回东越，好吗？你爹和你兄长每日都在各地搜寻你的身影，也许等你看到他们，就能想起来了。”
“可以。”沈无忧很干脆地就答应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她又将怀里的孩子给顾景炎抱了过去，“你要不要抱抱他？他好像是你的...但是我不是很确定，也许我之前还找过别的男人。”
“他就是朕的。”顾景炎有些哭笑不得，沈无忧竟连孩子是和谁生的都给忘了...
“你为什么都不跟他说话？你要是不喜欢他，我可以给他找其他爹。”沈无忧较真地说。
“朕没有不喜欢，朕只是紧张。”
顾景炎生平第一次抱着这么小的孩子，他很怕自己会弄伤孩子。
他想着掀开襁褓看一下是不是宝贝女儿。
又觉得不太礼貌。
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他叫什么名字？男孩还是女孩？”
“他叫忘忘，忘记的忘，男孩。”
“忘忘...真好。”
顾景炎暗暗叹了口气，沈无忧就算失忆，还是当初那个起名废。
之前她就想着管孩子叫狗蛋。
失忆后居然来了个谐音梗，“忘忘”听起来跟“汪汪”差不多。
话说回来，他现在还是觉得很庆幸。
沈无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孩子还能保住，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在赶来后宫的路上。
齐昀的人也跟他说了当时是黑曜救的沈无忧。
同时齐昀也亲口说了自己从始至终没有碰过她。
让他不要老是疑她失洁，从而冷落她侮辱她。
顾景炎其实真的无所谓这些事。
这半年时间里，他每天都是如坐针毡茶饭不思。
他的诉求很简单。
只要沈无忧还活着，他便心满意足...
顾景炎笨拙地抱着孩子，见孩子缓缓睁开双眼，尤为激动地说：“忘忘，叫爹。”
“姐姐，他是不是一个傻子？忘忘才一个多月，怎么会讲话！”黑曜站在沈无忧身侧，不解地看着顾景炎。
顾景炎有些尴尬，他没有照顾过孩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孩子已经会说话。
“咿...咿？”
忘忘眨了眨狭长的眼睛，他盯着顾景炎下巴的胡子看了一会儿，忽然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哭声。
“哇...呜呜呜...”
顾景炎慌了神，连忙将孩子递给沈无忧，“朕没打他，真的没有！”
“没事，他看到长得丑的男子就会哭。”
沈无忧接过忘忘，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就已经不哭不闹。
长得丑？？
顾景炎彻底破防了。
他这半年哪里顾得上自己，胡子拉碴的，也不会刻意去弄。
自然是比不了每日跟个花孔雀一样花枝招展的齐昀。
“无忧，你是不是在嫌弃朕？”
顾景炎委屈巴巴跟在沈无忧后面，他没想到沈无忧居然会嫌他丑。
“我没有嫌弃你，我无所谓长相的，是孩子害怕。”
沈无忧一直都是喜欢干干净净的小白脸类型，有胡子的男人，她是完全欣赏不来。
要她和这种男人同床共枕，她是不愿意的。
“朕以前不长这样。”顾景炎无比后悔这半年来没有好好保养自己，急着想要证明自己还是有美貌的。
“罢了，人总是会老的。”
沈无忧神色淡淡，抱着又一次睡着的孩子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启程？我想回去看看我爹和哥哥们。”
“要不现在就走？”
“也好。”
沈无忧和顾景炎走出宫门的刹那，下意识回头，朝着齐昀招了招手，“多谢照拂。”
“你救过孤的命，这是孤应该做的。过些时日，孤还想着去东越看看孤的干儿子，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
沈无忧看着齐昀身边长得花容月貌的男子，悄悄询问着顾景炎，“齐昀身边的美男是谁？”
“柳溪，又名齐溪，是齐昀的亲哥哥。此次他随朕来了南诏，应该会留在南诏住一段时间。”
“南诏皇室出俊男，一个更比一个俊。”沈无忧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
顾景炎又一次破防，自家女人怎么老是夸别人俊美？！
深夜，他们一行人为了赶路并未宿在客栈。
而是草草地在马车里，又或者就地搭着帐篷打算将就一夜。
顾景炎很自然地以为沈无忧要和他同一辆马车。
看到她抗拒的眼神，他只能默默下了马车，守在了马车外。
流火见自家主子这般落寞，连声宽慰：“主子，王妃她只是记不起来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什么王妃，现在她是朕的皇后。”
顾景炎认真地纠正着流火，说起来沈无忧怀的是个儿子，确实省了他不少麻烦。
如果怀的是女儿，那么他就算是想要废除后宫。
文武群臣也不可能同意。
加上帝王无子嗣，是为大忌，各方人马都会蠢蠢欲动，想着谋朝篡位。
这么说起来，他们这一路走来还算是顺遂的。
只是...
他现在又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沈无忧似乎不喜欢他了。
“流火，朕是不是老了？”顾景炎抿着唇，委屈又无助。
“主子怎么会老？还是和原先一样英俊潇洒。”
流火觉得，蓄了胡子的顾景炎多了一分成熟男人的味道，反正他是觉得比之前更帅气了。
追风一语中的，“皇后才不是嫌弃主子年老色衰，她只是不太喜欢男子蓄胡子。只要把胡子弄干净了，主子的美貌也就回来了。”
“瞎说！主子现在明明很好看！”流火不以为然地反驳。
“是你们不懂，我可比你们了解皇后！她之前甚至偷偷拔过大白的胡子。”追风一本正经地说道。
“朕去河边收拾一下。”
顾景炎觉得追风说的很有道理，连忙提着剑去了附近河边，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顺便把胡子也给刮得干干净净。
夜半，沈无忧迷迷糊糊地被身侧孩子的哭声扰醒。
她起身拉开车帘，朝外头喊了一句：“拿羊奶过来。”
闻言顾景炎接过黑曜递来的温热羊奶，给马车上的沈无忧递了进去。
透过清冷的月光，沈无忧终于看清眼前的男人。
她瞬间被他的容貌给惊艳到了。
就连说话也客气了不少。
“那个...你可以上马车帮我一下吗？”
“好。”顾景炎受宠若惊，连忙上了马车。
“你帮我抱着忘忘。”
“嗯。”顾景炎连忙照做，沈无忧在给孩子喂羊奶的过程中，总晃神偷看他。
原来他长这么好看...
沈无忧越看越喜欢。
等孩子吃饱喝足，她又夹着嗓子，温柔地看向顾景炎，“外头冷，要不你在马车里挤一挤？”
“好。”
顾景炎做梦也没有想到，沈无忧居然是个颜控。
感受到她的态度变化。
他莫名觉得很是可爱。
这女人口口声声说不介意样貌，他不过是处理干净了胡子，她现在都愿意和他在一块儿睡觉了！
从南诏启程回东越，少说也得个把月时间。
这期间沈无忧和顾景炎日渐熟络。
她甚至曾让黑曜带着忘忘睡，试图和顾景炎单独睡在马车之中。
夜里。
沈无忧整个人都贴在了顾景炎身上，这么貌美的夫君她实在太满意了。
她的手轻触着顾景炎里衣下的肌肉纹理，越摸越兴奋。
他的身材真的很不错，什么时候能够亲眼见上一见就好了...
顾景炎紧绷着身体，任由她随意亵玩。
他不是不想碰她，单纯是在为之前做过的错事赎罪。
他们第一次结合，对她伤害还是挺大的。
顾景炎能够想象当初沈无忧还没有和裴行止和离，莫名其妙失去了清白还怀了身孕有多无助恐慌。
如果再来一次。
他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还有他们第二次，顾景炎越想越觉亏欠她良多。
那时候他仅因为误会她和谢羡之私奔，竟不顾她的意愿，强迫了她。
他至今还记得沈无忧当初掉的眼泪。
还有秀儿说的，沈无忧被他伤害后，彻夜将自己关在书房密室里，一遍遍练字静心，一遍遍擦着地板直到晕厥...
顾景炎寻思着失忆也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契机。
这一回他会给足她尊重，绝不会强迫她分毫。
“无忧，快睡吧！”
顾景炎被沈无忧撩拨到浑身燥热，实在忍不住，又怕吓到失忆的她，只能哑着声，默默挪开她作乱的手。
“好吧。”
沈无忧撇了撇嘴，她只当顾景炎那方面不行，虽有些小失望，大体还能接受的。
一个月后，顾景炎和沈无忧抵达天越都城。
刚进国公府，沈无忧便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软软，我是爹。”
“我是祖父。”
“我是你师父。”
“我是你大哥晏礼。”
“我是你二哥闻澈。”
“我是你三哥岫白。”
“小姐，我是秀儿。”
“无忧，我是晴雪。”
“小沈，我是老陈。”
“我是大师兄。”
“我是三师兄。”
“我是表哥。”
“沈无忧，本公主说过，一定会当上你的嫂子，你还记得本公主吗？”
......
忽然涌来的很多人使得沈无忧倍感错愕，她不记得他们，但仍旧觉得幸福。
在南诏的朝朝暮暮，齐昀对她也很好。
可她时常感到孤独。
有了顾景炎的陪伴，又忽然多了这么多亲朋好友。
她心里的空缺总算被彻底填满。
沈无忧听顾景炎说，秀儿现在是她的妹妹。
她看着眼前圆圆脸的可爱女子，缓声问道：“秀儿，我的秀儿成婚了吗？”
“还没有。秀儿一直等着小姐归来，期盼着小姐为秀儿主持婚礼。”
“你应该叫阿姐。”
“阿姐。”秀儿叫了一声，没控制住，大哭了出来。
紧接着，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抹起了眼泪。
沈无忧失踪半年，他们还以为她被猛兽叼走，死无全尸。
如今平安归来，还带回来一个小崽子。
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软软，这崽子可起名了？”沈重小心翼翼地抱过外孙，仔细瞧了瞧，瞬间有些不满。
这小崽子和顾景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竟没有半点像他们沈家的孩子。
想到这儿，他立马又开始翻起了旧账。
鲁达说过顾景炎这臭小子之前欺负过他家宝贝闺女，过去半年他心力交瘁，没心情和顾景炎算账。
现在沈无忧归来，他自然是要和这臭小子好好清算一番！
沈无忧下意识地看向顾景炎，问道：“名字你来起？”
“还是你来。”
“那就叫顾是？是非的是，如何？”沈无忧随口就起了一个。
顾景炎连忙应下，“朕觉得极好。”
只要不是狗蛋，汪汪这种名字，他都能够接受。
他的儿子将来是要继承他的皇位的。
名字断不能太过奇怪，但求正常就好。
“无忧，今晚我想跟你一起睡。”
江晴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半年来她和司熤的婚事也是定下来的。
不过失去挚友她也没心思办婚礼。
现如今，沈无忧回来，她正好可以和秀儿，还有上官乐言一起把婚礼大典给办了。
说起来，上官乐言也算是个行动派。
她缠了沈晏礼三四个月，总算是把这朵高岭之花给摘了下来。
实际上，沈晏礼对上官乐言是一见钟情。他在西陵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已经情根深种。
之所以折腾了好几个月，主要是妹妹失踪，无心其他罢了。
“我也要跟小姐一起睡！”
见江晴雪开了口，秀儿也赶紧挽住沈无忧的胳膊，着急地宣誓主权。
沈无忧见上官乐言也要加入，连忙制止了她们，“那个...我想和我自己的夫君睡，你们实在寂寞，也找个男人好了。”
顾景炎听得爽死，嘴角疯狂向上扬起。
沈重和柳上惠却很是看不惯顾景炎的嘚瑟模样。
他们几乎同时出声：
“无忧，皇后册封大典还需要一段时日，这段时间你没必要住进宫里。”
“为何？”沈无忧不解地问。
她对自己的貌美夫君很是满意，她巴不得快点儿将顾景炎给吃干抹净。
沈重冷哼道：“这臭小子之前没少欺负你！都把你饿瘦成皮包骨！”
柳上惠也跟着附和：
“就是！半点医学常识不懂，还这么饿我徒儿，真是气煞人也！”
“抱歉。”顾景炎耐着性子道歉。
他确实做错过很多事，狡辩没有任何用处。
他能给的只有往后余生的照顾。
“反正你们的婚事不急！”
沈重愤愤不平地说道：“我自家闺女我从小就舍不得骂上一句。到了你府上，竟还吃尽了苦头，还真是把你给能耐的！”
沈无忧的哥哥们和师兄们也跟着义愤填膺。
他们倒也不是觉得顾景炎不好。
只是自家妹妹在他们眼中千般好。
他们总归是要看不惯娶了自家妹妹的男人。
“哀家觉得，炎儿也没有这么差劲吧？”太后听说沈无忧回城，紧赶慢赶地从宫里赶了出来。
沈无忧小声附和道：“我也觉得他挺好的。”
太后看着沈无忧和她带回来的白胖孙子，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无忧我儿，你受苦了。”这半年来，太后一直在吃斋念佛为沈无忧祈福。
当初霁风崖上沈无忧要不是为了救她也不会遭此一劫。
所幸过程虽有波折，结局均得圆满。
沈重始终忍不下心里那口气，怼着顾景炎又是一阵输出。
最后还是沈无忧看不下去，上前拉开了沈重，“爹，您就原谅他吧！他对我真的挺好的。”
“这小子又给你灌迷魂汤了？”
沈重很是怀疑沈无忧择选夫婿的眼光，当初就是她想要嫁给裴行止的。
结果一步行错，差点儿万劫不复。
这一回他说什么也得谨慎一些。
沈无忧在沈重耳边悄悄说道：“爹，他超帅！我喜欢他。”
“你这孩子！难道你爹不好看？你哥哥们不好看？”
“都很好看。可是，他最好看。”
“留府上陪爹几个月，好不好？他的话，爹还需要进一步考察。”
“要不我把忘忘留给你照顾？”沈无忧试探性地问。
她其实是有些着急了，这一个多月的路程里顾景炎一次都没有碰过她。
她想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他睡了。
刚巧把孩子留在国公府，她便可以匀出更多的时间攻略顾景炎。
“你听爹的，先别跟他回宫。”
沈重听鲁达说过，顾景炎这臭小子曾把他闺女欺负到彻夜痛哭。
他光是听着就心疼得不得了。
哪怕他眼中顾景炎是个合格的君主，人品也不错，他还是会生气。
顾景炎无计可施，两眼一闭直愣愣晕在了沈无忧怀里。
见状，沈无忧赶忙说道：“爹，他身体不好，需要照顾！我先陪他在宫里小住几日？”
“死绿茶！”
沈重气得恨不得当场拆穿装晕的顾景炎。
最后还是他的三个儿子把他拦了下来，“爹，隔墙有耳。这死绿茶毕竟是皇帝，你好歹关起门来再骂！”
“妈的！老子的宝贝闺女都被拐走了，老子能不气！”
沈重很少会说这种有辱斯文的话，除非是忍无可忍。
不过他很少说，他的妻子倒是经常出口成脏。
想到妻子，沈重的神情瞬间落寞...
三个月后。
沈无忧被正式封为皇后，母仪天下。
巡游路上。
她同顾景炎一道坐在轿辇之中，看着乌泱泱汇聚而来的百姓，脑海中忽然闪过无数画面。
“沈师！沈师还活着！”
“是观音娘娘！”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对沈无忧的好感度算是在一件又一件的大事情上叠加起来的。
当初沈无忧成为春闱主考官，力排众议肃清考场纪律，为万千学子换来了一个公平出仕的机会。
天下读书人，没有人不爱她。
那之后沈无忧又提出兴建免费私塾，提出公平教育的理念，并鼓励女子多读书。
经过这段时间的发酵。
大家才意识到了全民教育的重要性。
不论是出仕，还是从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但有一点，多读书多学一门傍身的技艺，准没错。
而沈无忧以身犯险进了疫区，为饱受瘟疫折磨的百姓送去救命良药，算是彻彻底底地征服了万民的心。
她身上有着普通人没有的佛性。
正如现在。
她安安静静坐在轿辇之中，柔和却极度耀眼。
仿若撒在她身上的阳光都在偏爱她。
“吃糖吗？”
顾景炎从袖中摸出了一颗糖，给沈无忧递了过去。
沈无忧接过，神情微微一滞。
她手里的糖像是一把钥匙，刹那间打开了尘封多时的记忆。
她和顾景炎的往日种种也全部想了起来。
“顾景炎。”
“嗯？”
“今夜记得洗干净一些，本宫要亲自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到底行不行。”沈无忧单手勾着他的下巴，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你想要什么风格的？朕巡游回去就去换装。”顾景炎忍了这么多个月，也是彻底忍不了了。
他本打算在她册封为皇后当天，把事情给办了，没想到沈无忧先提了出来。
“薄纱，浮光锦，若隐若现。”
沈无忧不客气地提出了自己的诉求，顾景炎这货可把她馋坏了。
两人从南诏归来之际，满打满算已经有四个月的时间。
他却连他的身子都不肯给她看，实在是小气的紧！
“你...想起来了？”
顾景炎回忆起自己穿着浮光锦制成的衣裳被她撞见的尴尬模样，见她重提浮光锦，双眼忽然亮了亮。
“并没有。”沈无忧打算等顾景炎生辰再告诉他这事儿，便摇头矢口否认。
“也罢！不记得也没关系，你只要记得，你今生只能有朕这一个男人。”
顾景炎对于沈无忧的记忆早已没了执念，柳上惠医术高明，他也说了，若真想找回记忆，可能需要开颅手术，但是风险极大。
因此，他觉得就算沈无忧完全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只要她健康快乐就好。
是夜，无忧宫。
顾景炎彻彻底底失控，一次又一次翻来覆去地折腾着她。
沈无忧起初还算配合。
时间一久，腰酸腿软。
“不要了顾景炎！你会累坏我...”
她疲累地推拒着，但又不得不承认，顾景炎技术好了不少。
今夜两人都是酣畅淋漓。
“你睡一会儿，朕禁欲已久，一时半会儿歇不下来。”
“顾甜甜，腰疼...”迷迷糊糊之间，沈无忧叫了顾景炎小名。
顾景炎虎躯一震，瞬间攥住了她的下巴，“小东西，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白...白天。”
“白天想起来了到夜里还不打算告诉朕？”
顾景炎借着这事儿，一夜折腾了她整整七次...
—
第二年春天，小公主顾意出生。
顾景炎本来是没打算要孩子的，他一直有做好防护措施。
奈何皇后册封的那一晚，他弄得太凶猛。
一下子就给怀上了。
宫里虽然没有其他女主人，但还是相当热闹。
恰巧今日为花朝节。
沈国公一家，秀儿谢羡之以及他们的孩子，还有沈晏礼上官乐言，以及司熤江晴雪等等，全部进了宫。
沈重看着天上格外明亮的星星，心中尤为感慨。
所有人全都在，独独少了他的芳菲。
若是芳菲在天之灵能够看到家中儿女都过得如此幸福，该有多高兴...
“娘亲！流星诶！”
顾是小可爱迈着小短腿，朝着沈无忧跑来，后头的黑曜则气喘吁吁地说道：“姐姐！大石头！”
“大石头？”
沈无忧眨了眨眼，就见一块天外来石不偏不倚地砸了下来，落在了御花园当中。
众人惊魂未定之际。
天外来石忽然龟裂开来，里头竟走出一个长相同沈无忧她娘谢芳菲一模一样的女子。
“娘！”
“芳菲！”
沈家四个儿女以及沈国公集体起立，朝着谢芳菲的方向奔去。
黑曜也在第一时间撒开腿跑向谢芳菲。
他第一次见到谢芳菲，是在很小的时候。
他记得这个姐姐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给了他一个馒头。
许多年后，他在天越第一次看到沈无忧的时候。
就觉得沈无忧像极了谢芳菲。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短时间内全身心地信任沈无忧。
谢芳菲看着沈重，又看着自家儿女，激动地热泪盈眶：
“你们都还在，真好！”
“芳菲，这些年你都去哪了？”沈重欣喜若狂。
他不信神佛，更不相信死而复生，但谢芳菲就这么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这种感觉实在太过震撼。
“我原本是后世的一缕孤魂，被传送到这里是带着使命的。”
“我的使命是扭转国运，一旦失败便会被抹杀。”
“很不幸的是，我失败了。”
“之所以能回来，是因为无忧扭转了国运，才给了我重获新生的机会。”
谢芳菲这番话说完，沈无忧还是有些迷迷瞪瞪。
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才更改了国运，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一夜，宫中所有人都是一夜未眠。
沈无忧等人更是守了谢芳菲一整夜，发现她并没有随着晨曦的雾气所消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同一天。
林清水入围春闱殿试，以殿试第十名的成绩成为刑部第一位女官。
命运的齿轮可能是从沈无忧在为女子争取公平教育权的那一刻开始转动。
或许，国运的齿轮也是从那一刻开始转向正确的历史轨迹...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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