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琏原本紧绷着的面庞此刻微微有了些许松弛，他那深邃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目光缓缓地落在不远处那个倔强而立的身影之上——正是懋贵嫔。她身姿笔直如松，尽管双膝跪地，但那份不屈与坚韧却仿佛能够穿透这冰冷的地面，直抵人心。
李景琏凝视着懋贵嫔，沉默片刻后，终于打破了这份沉寂，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口吻说道：“起来吧。”
他愿意相信懋贵嫔为人，绝非那等虚伪狡诈之人，今日所言，他自然会去彻查，若是真的，懋贵嫔自然无碍，若是假的，那么懋贵嫔也没有存在的必须要了。
“朕暂且信你，只是你最好不要让朕失望。”
懋贵嫔微微松了一口气，脊背坚挺，眼中闪过几分挣扎之色，最后依旧没有起身。
她的内心猛地生出一股勇气，这股勇气逐渐上升至她的心头，最后化为语言喷涌而出道：“陛下，臣妾所言句句属实。”
“今日臣妾已经据实相告，只求陛下彻查此事，还臣妾清白，更要为丽春院的姑娘们做主。”
李景琏眸色刹那间冷了下来，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懋贵嫔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懋贵嫔咬牙道：“陛下，臣妾原本担忧此后暴露，您瞧不起臣妾，瞧不起那些姑娘，可臣妾是无辜的，那些姑娘也是无辜的。”
“丽春院的姑娘有多少是被强行掳了过去，她们并自愿啊陛下。”只见懋贵嫔那娇美的面庞此刻满是惆怅，她双手紧紧抓住裙摆，声音哀求道：“那些女子本可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却只因容貌出众，而无家世背景，便被那些歹徒绑了卖至丽春院，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陛下，朗朗乾坤之下，天子京城脚下，竟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事。那些良家女日日夜夜都在啼哭，臣妾的心同样日日夜夜为她们难受，陛下，臣妾自实力微薄，亦无法为那些姑娘们做主。”
“臣妾只能恳求陛下，为那些姑娘们做主。”
只见那懋贵嫔话音刚落，便如捣蒜一般将自己的额头狠狠地紧贴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之上，她那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整个人都不敢有丝毫的动弹，就那样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似乎连起身的勇气都已经丧失殆尽了。
她说了什么！
往日里，妓子那种肮脏的东西别说靠近帝王了，便是提都不会提起，免得沾染了晦气。可懋贵嫔只想着，为那些姑娘们争一口气！
李景琏听的脸都绿了，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他这个皇帝无能吗？但平静下来，李景琏却少见的未曾发怒。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脚边那身姿卑微得如同蝼蚁一般的懋贵嫔，微微眯起双眸，深邃的眼眸之中似有一道光芒一闪而过，但这光芒却转瞬即逝，快得让人难以捕捉，唯有那几分不易察觉的欣赏与赞同，悄然地隐藏在了眼底深处。
然而，当他终于开口时，话语却是冰冷至极，仿佛冬日里凛冽的寒风，无情地吹刮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简直不知所谓！区区妓子，也敢让朕为此费心？李成化，懋贵嫔言行无状，即刻禁足长春宫，非诏不得出！”
说罢，李景琏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李成化斜愣了一眼，面色复杂的看着懋贵嫔，小声道：“娘娘，您这是何必呢。”陛下明明都已经要原谅懋贵嫔了。说了这些话，懋贵嫔自毁前程啊。
懋贵嫔直起身子，叹了一口气道：“本宫多谢李公公关心了，只是人有所取，有所舍，这是本宫的选择。”
“娘娘大义，奴婢佩服！”
李成化点点头，缓缓走了出去，只是行至长春宫门口，看着执守的宫人，严肃道：“懋贵嫔娘娘不过是一时受了委屈，你们切不可轻慢，若要杂家知道了你们在背地里做的那些肮脏事，可别怪杂家不讲情面。”
懋贵嫔，是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关心他们这些卑贱之人的第二人了。
他不希望这种人被公众的那些肮脏货欺侮了。
李景琏行至乾清宫，便连夜让人去彻查良家女被掳为妓子一事。懋贵嫔所言自然要彻查，只是还需委屈懋贵嫔一段时间了。
李景琏这么想着，又忍不住笑道：“真想不到，朕的后宫里，除去皇后还有懋贵嫔这么一个例外。”
他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自己的女人为百姓们着想，而非一味的只知道享乐。
只可惜，他身为帝王，有帝王的约束和要求，注定不能把目光放在青楼上，否则明日大臣们的折子便会满天飞。
即使他有心为这些妓子做主，世人也只会说他冲冠一怒为红颜，至于红颜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名头啊。
更不用说百年之后，世人会如何编排他。
李景琏想了想，道：“李成化，这事儿让京兆尹去查，不要惊动了别人。”
“奴婢遵旨。”
李景琏思考着，虽然要查，可丽春院却不能动，丽春院能够在京城屹立不倒，自然有诸多后台，懋贵嫔要委屈一阵子了。
宫中的争斗总是这般永无止境，令人厌烦疲倦，可身处高位，注定要忍受这些孤独和无奈。
但是好在，还未过新年，中宫产子了。
这比预产之时要早了半个多月，李景琏有些喜出望外，他的第二个嫡子要来了。
但赵臻姝这一胎有些艰难，自从清晨进入产房，到了晚上才开了一指，人却已经疼痛的难以忍受。
医女们想尽办法都无可奈何，只能轻声安慰。
乐窈也不去上书房读书了，就守在赵臻姝的身边，她如今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她知道自己的娘亲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因此，她要守护着娘亲。
李景琏把赶来的后妃都打发回去了，免得人多眼杂，若是再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尤其是安妃还怀着孩子，更受不得惊惊吓。
众人在焦急的等待之中，于咸嘉六年十二月二十七，皇九子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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