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祈说“入海”的时候，我还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不过那似乎也不重要，因为刘祈也没有介绍的意思，松绑之后就示意我一起下车。
我们从救护车上下来之后，周围果然是一座港口，但没有我之前预想的那么大，码头上停着寥寥几艘蓝白相间的渔船，而且看起来都已经很破旧了。
“就用这个入海啊？”
我摸着船身上的斑驳锈迹，感觉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把手指头捅进去：“如果开这些破船出去，确实要不了多久就‘入海’了。”
“不是这些船，它们已经二十几年没动过了。”
刘祈说着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我立刻注意到他的手腕上，多了一块崭新的、看起来就功能繁多且价格一定很贵的手表。
“以前没见过啊？”
我皱起眉头凑到近前：“什么牌子？哪儿来的？”
“刘愿给的。”
刘祈说着、按了一下表盘侧面的按钮：“我们刚到港口的时候，你还在那跟自己较劲，所以我就让他先带林霜和李站长过去了。”
“他来接我们，还专门给你送了块表？”
“一些没用的仪式感。”
刘祈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又拉着我往后走了几步：“毕竟未来几年都看不到太阳，‘时间’就变得很重要了——别站那么近，刘愿说让咱们离岸边远点”
“几年看不到太阳？”
我怔了一下抬头望去，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浓烟，早已遮蔽了整片天空，只有那些被风撕开的空隙里，才能偶然看到一抹稍纵即逝的蔚蓝：“这不是已经看不见……我屮！”
话没说完我就已经把视线落了下来，紧跟着便看到了让我瞠目结舌的一幕——
在我们前方、距离码头大概三百米左右的地方，原本还算平静的蔚蓝海面，突然涌起了一个巨大的坡度！
它的坡度并不算陡，最高点距离海平面也就十米左右，可是隆起的面积非常之广、甚至可能比我们所在的这座港口还要大！
足有几平方公里的海面缓缓上浮……不，那看起来不像上浮，像是海洋得了突发性隆起症，或是在短时间里起了一个巨大的脓疮。
海水仿佛不再是液体，而是变成了一堵向上的、不断崩塌着的灰色巨墙！
浪涌沿着海面快速的爬了过来，那几艘早已残破不堪的古旧渔船，此刻直接像玩具一样被撕扯的支离破碎。
钢铁船体发出扭曲断裂的巨响，但很快就被更庞大的水声吞没。
锈蚀的桅杆、风化的渔网、粉碎的铁锈裹在一起，伴着可能有几百万吨的白色泡沫扑面而来，幸亏我被刘祈拉着往后跑了几十米，才总算没有被直接埋在地下！
但我们那辆救护车就没这么好运了。
浪花像一个顽皮的巨婴，随手就把那辆劳苦功高的救护车推翻、拍扁，车身的碎片混着更多认不出来的零件，天女散花一样的四散溅落，于是我们又连忙往后跑了将近一百米。
而当我们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之后，海面上的巨变也终于开始平息。
浑浊的浪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散、跌落，露出水面下方的、仿佛从未见过天日的黑色背脊。
它从水里钻出来，可那却像是用陨石和沥青混合浇筑而成的，粗粝的表面沟壑纵横，凌乱攀挂着大量的海洋植物和细小的藤壶。
当它完全静止的时候，浮出水面的部分已经有超过三十米高，倾倒、还未彻底解体的渔船飘在它旁边，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微不足道的积木。
随着它一起从海底钻出来的，还有一阵阵仿佛从深海带来的刺骨寒意，和一股很难用语言形容、但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锈味。
“老……老刘？”
我看着那座新出现的“小岛”颤声问道，但其实那不是我在颤抖，而是我脚下港口的水泥地在颤抖：“这他妈是什么东西？蓝鲸吗？”
“我没见过这么大的蓝鲸。”
刘祈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看起来似乎比我镇定很多，可实际上他把烟都叼反了、还毫无察觉的一个劲儿点火：“这是‘波塞冬’，人类最后的基地——但我也是第一次见。”
话音刚落，远处那座“小岛”靠近海平面的边缘，就像出水换气的鲸鱼一样、“簇”的喷出一道十多米高的水柱。
片刻后水柱消散，同样的位置又出现了一个小白点，看起来好像是个人形，但和旁边的“小岛”比起来，那个白点简直就像是一个寄生虫。
“是刘愿！”
一旁的刘祈突然叫道，接着吐掉过滤嘴被烧焦的香烟、又重新叼起一支点燃：“王八蛋……话不说清楚，鬼知道‘离岸边远点’是这个意思！”
“你确定？”
我手搭凉棚看了几秒，感觉好像清楚了一些，但依然是一个寄生虫似的白点：“你怎么看清的？这个距离差不多有400米，已经不是眼神好坏的问题了吧？”
“我没看清，这个距离谁能看清？”
刘祈发出一声嘲笑，又朝我晃了晃那块崭新的表：“这里面内置了GpS，我启动信号、他就知道咱们准备好了，然后他就会过来接人。”
“……我他妈以为你也换义眼了。”
我没好气的白了刘祈一眼，而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口，那个白点也快速的靠近岸边，竟是一艘银白色的充气登陆艇。
刘愿驾驶着登陆艇，直接借着一道浪花冲上码头，硬质艇底摩擦着粗糙的水泥、发出令人牙酸的怪响——看着很危险，不过最后还是安全的停下来了。
再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
我和刘祈奔向岸边，帮着刘愿一起把船推回海里，然后冲破一道道巨浪，快速接近几百米外的“波塞冬”基地。
登陆艇的速度很快，转眼便只剩下了十多米。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波塞冬”沟壑纵横的粗粝表面上，有着很多边缘不规则的圆形孔洞。
我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东西，但其中我能看到的绝大多数都紧紧闭合，只有我们前进的方向上，打开着一个直径近两米的孔洞。
“生物嵌合体，和‘蒙蒂塞洛’一样。”
刘愿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随口解释了一句之后、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刘祈：“对了哥，那件事你跟他说了吗？”
“哪件……”
刘祈先是一愣，接着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可还不等我问他怎么回事，登陆艇就已经冲进了那个孔洞。
黑暗降临的瞬间，刘祈扶着我胳膊的手突然一紧：“有件事我得先跟你……”
“欢迎回来……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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