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找水喝的时候，经过申敏的房间，发现房间底下还亮着光，我觉得应该好好给申敏道个歉，就敲了敲她的房门。
申敏拿着手机过来开门，见是我，摘掉耳机，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我，问：“有事吗？”
我本想劝她早点休息，但还是忍了忍，把话给咽了回去。
“你肚子饿不饿？”我问，“要不要一起吃点宵夜？”
“我爸不让我半夜煮泡面吃。”父权的威严在申敏心目中还是相当忌惮的。正因如此，我才有胆量此刻出现在她的房门口，单独找她谈话。
我眼睛迅速一扫，看到她床上打开一半的薯片。再看她此刻脸上欲迎还拒的表情，我微微一笑，对申敏挤眉弄眼道，“我们去外边吃。我请你。”
申敏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但片刻后还是弯了弯嘴角，说：“好啊。你等我换件衣服。”
……
夜晚挺冷的。转过几栋高楼，到了一片老居民楼的区域，进入到一条充满烟火气的小巷子，我问申敏：“你能吃辣吗？串串香吃嘛？”
“好啊。我特别能吃辣的。”她眉开眼笑的。我也猜到了，我看她刚才拆的那包薯片就是重庆火锅味的。她去英国那么久，应该也会想念麻辣鲜香的重口味。
她高兴地挽上我的胳膊，和我推开塑料卷帘，娇嗔道：“我都想死火锅了，在英国就只有炸鱼薯条。”
用篮子装了选好的串串，又点了锅底，是番茄和辣锅的组合，上锅的时候特意嘱咐老板娘把辣的那边转向申敏。我们并排坐着。
申敏笑着说：“司老师，你不能吃辣吗？”
“能吃一点。不过店招都敢直截了当地起重庆串串香的名字，我怕会很辣。”我淡笑着说。
片刻后，烟雾袅袅，驱散了冬天的寒冷，小小的店铺里，除了我们这桌，就只剩斜对角的角落里还坐着一对情侣，正背对着我们，你侬我侬地相互喂食。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将煮好的串串送进申敏的盘子里。
申敏的目光正隔着烟雾望着不远处的情侣，串串放过去的时候，刚好提醒了她，她这才转头看向我，忽然莫名地问出了一句话：“司老师，你真的决定和我爸在一起了吗？”
我怔了一下，然后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事实上，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听到这话，申敏脸色刷的就变了。
“你千万别被他给骗了。他只是看着稳重老实，其实特别不顾家。你要是真的嫁给他，以后肯定会后悔的。你看看我妈就知道了，我妈一直都说我爸，当时追求她的时候多好多好，结了婚以后就开始不着家……我妈还说她自己是丧偶式教育，我从小到大，我爸连一次家长会都没有参加过，有一次我生病在家，我妈让我爸去学校拿作业，他还跑错了学校。你说，可笑不可笑？他甚至连我在哪儿上学都不知道。”
我有些哑然，这些事，我从来没听申敏提起过。这也难怪，人在说起自己的隐私时，多半会避重就轻。
“所以啊……我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我爸的想法，他之所以和你在一起，无非是想给我们家找个免费的家教老师罢了。这样一来，就可以让你取代我妈，来管束我了……”
听到这带着些冒犯的话，我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的，我开着玩笑说：“我没觉得你爸这么有心机啊。在我看来，他人还是挺不错的呀。就算你说他工作很忙，不太顾家，我也不觉得是缺点。而且我也不是那种特别黏人的女朋友。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好好相处的……”
然而，申敏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她一脸认真地对我说：“司葭，你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是真的觉得你跟他不合适。再说，你看看你之前交往的男朋友，不仅人长得帅，还是个律师呢。司老师，你为什么非得要找我爸这样的呢？他又老又丑……”最后，她甚至口不择言地说：“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我有些惊讶，但还是保持着微笑。
“因为我喜欢他啊。”
申敏一听就炸了，赌气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我爸和李莉才合适，他们年纪倒差不多。”
我有点生气了，尽管努力克制，话语中却仍不免带刺：“那你的愿望要落空了。因为李莉已经跟李总在一起了。”
申敏对我的话置若罔闻，生气地用签子戳了戳锅子，低声自言自语道：“反正不能是你！”
我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过了一会儿，她的嘴唇微微颤动，流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然后轻轻地撇了撇嘴。我心想，也许她只是暂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毕竟，她的父亲即将给她找一个后妈，这对任何一个孩子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一天，当李莉来申总家做客时，申敏特意在私下里找到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的不喜欢我爸爸吗？”她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和不安，仿佛在等待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我回忆起当时她的表情，与李莉相比，她似乎更希望我能和她的父亲发展一段感情。
我决定尝试唤醒她的记忆，于是轻声说道：“申敏，你还记得那天你问过我的话吗？”她的目光有些迷茫，似乎并没有立刻理解我的意思，只是随口应了一句：“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你问我，是否真的不喜欢你的爸爸。”我注视着她的眼睛，希望能从她的回应中找到一些肯定的迹象，“那时候，你应该并不反对我们在一起吧？”
申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恰恰相反。其实因为那时候我就已经看出了些苗头。特别是我爸，他总在我面前提起你，又对你特别殷勤，我很害怕他会追求你，所以才特别想要听到从你嘴里说出，你永远不会爱上我爸，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
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
我吃惊极了。面前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女孩，心思居然如此细腻。
我想，如果此刻我面前有一面镜子，我的眉宇间应该是染上了一丝忧郁，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保持了沉默。
“或者这么说吧，我根本不在意我爸会和谁在一起，如果我不讨厌那个人，我和她就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我讨厌她的话，我就想办法趁她不注意，把蛤蟆放进她的名牌手袋里，或者把狗屎涂在她漂亮的连衣裙上。我知道这样很幼稚，但用这种手段对付那种两面派的白莲花，就太好用了……”说到这里，她对着烟雾露出无奈的笑。
她转头看向我：“司葭，你知道吗？如果你成了我的后妈，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呢？”我怎么就听不懂了。
她刚才明明还说，无所谓自己的父亲和谁在一起。现在却又强调，这个人不能是我？
“因为如果你成了我后妈的话……就会，就会……”她扔掉签子，有些混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就很奇怪，你知道吗？”
她紧紧地揪着眉头，痛苦地看着我，说：“你们要是结婚了，难道我就得改口喊你‘妈’吗？你明明是我的老师才对。”
我以为她只是在意一个称呼，便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肩膀，承诺道：“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也不必改口。”
“不是名字的事。”申敏再度混乱起来，她低头喃喃说了句，“算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刚才也有点生气。”
“什么生气？”
“就是我妈来的时候，发现你在我爸的床上。”申敏的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你怎么能这样！”
我被问懵了。有些畏惧地缩回了放在她肩头的手。
那一晚的宵夜，像是吃坏了肚子，我回到家后，一直感到消化不良，在窗边坐了很久，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外面天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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