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研究所只是由几间单薄的墙体和玻璃拼接起来的临时房屋，第二研究所则有所不同，它拥有坚固的围墙、厚实的墙体、功能多样的区域、一座高耸的了望塔、三大台燃油发电机以及单独储存燃油的仓库。
面对这样庞大的建筑，我十分相信它的前身是一座另有他用的基地。
每一道门都装有面部感应装置，但为了节约用电，蒙娜并未将其开启，干脆连门都没有上锁。
我走到围栏处的第一道大门前，发现由铁网组成的大门是朝内开的，里侧安有两个圆形拉环，一根铁棍横贯拉环，充当了门锁的作用。
“我把铁网上的几个网眼给剪开了，让手能顺着洞伸进去。”蒙娜站在我旁边给我比划，“你可以够到那根铁棍，一点点把它从拉环里挪出来就行。”
我按着蒙娜的意思将手穿过被破坏的网眼，人为制造出来的洞口很宽敞，直径大概能容纳一个成年男性的手腕。我够到了铁棍，铁棍表面有点潮湿，估计是早上的晨露所为。
“会不会有点不安全？”我问蒙娜。
“不安全？”蒙娜反问，“哪个动物会这样开门？”
我不置可否，推开门，关涛先一步走了进去。第一道门后是一片宽敞的空地，一道在杂草之间蜿蜒的小径直抵研究所的褐色大门。
“为什么不清一清杂草，也在这里种些蔬菜？”我问。
“野兔会从铁艺围栏之间的缝隙钻进来的，就连砖块垒起来的围墙都挡不住它们，更别说这几根铁棍了。”蒙娜带着点抱怨的语气回道。
我们顺着小径来到研究所大门前，安装在左侧墙壁上的可视影像以及人脸识别门锁照常没有运行。
“不用看了，我是不会打开这些没用的东西的。”蒙娜说，“后面仓库里的燃油就那么多，用一点少一点，所以节约用电非常重要。”
“所以这道门该怎么开？”约翰在我后面问，正上下打量这道与周围墙壁一个颜色的大门。
“这是道平开门，我想直接往右边拉就好了。”我走上前，双手放在大门的凹槽里，用力将大门往右边拉。
大门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沉重，上下滑轨处的润滑油应该还很充足，大门拉起来很轻松，从轨道里传来的声音也比较柔和。
“这道门也不锁吗？”我问。
“只是外出的时候没必要锁，我自己在屋里时当然会从里面反锁。”蒙娜回答完继续问，“光线很充足，所以暂时不需要开灯，可以吗？”
“听你的，其实我们之前的用电也很省。”关涛同意道，“一会儿去那座了望塔上看看，如果可以的话，以后轮值的地点就选在那边。”
“我们有围栏，其实可以不用轮值了。”蒙娜说，“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晚上都是照常休息，没发生过意外，那些围栏很坚固，大可放心。”
“还是谨慎点比较好。”关涛坚持道。
“我只是想让大家都能好好休息休息，夜晚就是用来休息的嘛。”蒙娜嘟囔一句，随即一挥手，声量放大，“来这边，我带你们参观参观这里。”
我们跟在蒙娜后面参观这座研究所，尽量在短时间内熟悉环境，记清哪里是研究场所，哪里是娱乐场所，餐厅藏在哪个角落，最主要的休息区又在哪。最关键是要首先记清自己房间的确切位置，确保自己能从房间走到各个位置。
“牢记这栋建筑是个L型，这能帮你们尽快熟悉。”蒙娜说，“进门的地方是L的短边端点，往里走是门厅，直着走到头会通向研究所后院，那里是被一圈砖块垒起来的围墙包围，是我的园圃。如果从门厅尽头往右转的话，来到L的长边，几个功能分区是依次排列的。研究区、住宿区、娱乐区和餐厅，其实不难。”
“这里大概多大？”约翰好奇地问，“四五千平方米？”
“七千多，不到八千。”蒙娜回道，“还不包括外面空地的面积，如果算上围墙的地方，我就不太清楚了。”
“比我想象的还要大，顶得上一个足球场了。”约翰说，“要是一个人在这儿，等到晚上漆黑一片，想想就害怕。谁会有胆子独自住在这里？”
我看着漫长而宽阔的走廊，想到夜晚这里会变得一片漆黑，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洞，不禁打了个冷颤。
“园圃在哪？”我问，想出去见一见阳光，“带我们参观一下？”
“对，该去看看了！”蒙娜猛地一拍脑门，“希望那些该死的野兔不要毁了我的园子。其实比起种菜，最烦的是要到处去寻找它们打进来的洞。我已经填满数不清的洞了，但它们每隔几天就能新打几个洞进来。这也是我自己一个人没法扩展园圃的原因，一小片园圃已经够我忙了，如果再开垦一块出来，估计也是开给野兔当自助餐的！”
打开门后，蒙娜带我们来到她的秘密花园。这里的空气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闻，相反，我从中闻不到一丝属于蔬菜的清香。空气里充斥着臭味，除此以外，还有股刺鼻的味道挥之不去，令人忍不住捂住鼻子。
维斯特在队伍后面咳嗽两声，算是开了头，其他人陆陆续续地咳嗽起来。
“还好还好。”唯一不介意这股味道的就是蒙娜，她兴奋地跑进园圃，仔细且迅速地检查每一片叶子，“那些该死的野兔没来，看来驱逐剂起作用了。”
“驱逐剂？”我捂住口鼻说，声音闷闷的。
蒙娜没抬头，边查看蔬菜边回答道：“我前阵子研究的一种药剂，专门驱赶野兔用的，可能也有点驱虫效果，我看叶子上的虫子也少了很多，只留下一点点。”当她说到一点点的时候，伸手在蔬菜上拿下了什么东西。
我想应该是她所谓的一点点虫子。
“所以这里才这么臭？”约翰问。靠后些的维斯特和黛西已经回到研究所里。
“臭？等你吃上新鲜蔬菜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忍受一点臭味实在不算什么。”蒙娜白了一眼约翰，“瞧你们现在吃的东西，不是咸肉干就是蔬菜干，连烂掉的菜叶都比你们的食物好吃。”
我回道：“首先我同意你说的。但你的驱逐剂里到底加了什么，为什么能又臭又刺鼻？”
蒙娜来到一株番茄藤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颗鲜红欲滴的番茄：“那股刺鼻味道才是驱逐剂里散发出来的，至于臭味，是因为我要往地里施肥才行。”
“动物粪便？”
“东南边临近沼泽，不需要太费力气，就能找到许多。”蒙娜算是默认，“我虽然是名动物行为学家，却也分不清哪一种动物贡献的肥料最好用。”
“每一颗蔬菜上面都裹满了粪便？”约翰跳出来大声叫道。
“粪便是肥料，又不是调味剂！”
“好恶心。”说罢，约翰假装干呕，离开了园圃。
蒙娜没有管约翰，继续跟我们解释：“但你们别看这些番茄长得好看，但味道很酸，只能当调味用。以前不这样，估计是驱逐剂的副作用，味道变酸的时间也刚好与使用驱逐剂的时间对得上。”
“我曾经有打算再搭一层架子，把园圃改成双层、立体的。这样蔬菜储备能更多些，种类也会更丰富。不过我精力有限，一直没有真正实施。”
我的目光越过蔬菜，先是定格在褐色砖块垒成的围墙上。砖块上刻有磨痕，从远处看仿佛岁月的痕迹，但又能看出它们排列组合颇具顺序，似乎是人为雕刻上去的。
“你在看南边的树吗？”蒙娜问，还以为我发呆是因为正在打量远方的树林。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突然有种感觉，不想让其他人同样注意到那些划痕。或许我该在没人的时候独自来看看，可以带上蒙娜，她会为我解答疑问，但不要有第三个人在场。
我点点头，假装蒙娜是正确的。由于围墙的缘故，我从现在的位置只能看到一团团顶部的树叶，像绿色的云朵。
“从这里开始，松树林和柏树就向常绿橡木过渡了。研究所南边几乎全是橡木。”
“以前这里的松树多吗？”巫清华忽然开口，我转过头发现他看上去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味道，不再捂住口鼻，拿下的手又举到眉间，挡住刺眼的阳光，“因为我看过资料，好像这里的橡木应该多于松树才对，但在我们北方却有一大片松树林。”
“不多。”蒙娜答道，“北边原本也是橡树，这几年才变成松树林的。”
我刚想发问，却被蒙娜的眼神堵住了。
“别问我，我对植物不太懂，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你们倒可以多取些松树样本，看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
巫清华点点头，算是记下了蒙娜的提议。
“各位。”麦伯森清了清嗓子，“我也打算进去了，有人要和我一起来吗？没有的话我想能不能关上门，我估计这道门再多敞开一会儿，屋子里也全都是这种味道了。”
“我和你进去。”我也刚好忍受不住这股味道，索性和麦伯森一道进屋。关涛和巫清华紧随其后，园圃里就只留下了蒙娜。
快到午饭时间，我们对是否要食用蒙娜种植的蔬菜产生了分歧。
“我不会吃一口。”约翰率先表明立场，“想想都觉得恶心，我宁愿吃咸肉干，喝干菜汤。”
我则非常纠结，毕竟自己前天怂恿大家提前前往第二研究所的时候，用了新鲜蔬菜这一理由。但按照规定，我们确实不能食用地面上的食物。人类亲手在地面上种植的蔬菜，也属于地面上的食物。
关涛看出了我的纠结，于是替我拿了主意：“规矩就是规矩，在没有更改之前，我们必须遵守。我想总局也不会同意我们这样做的，我也不想等好不容易回到方舟，还要面临诉讼问题。”
于是只有蒙娜自顾自地吃起众人心心念念的新鲜蔬菜，还配了点风干肉干，据她说是鳄鱼肉，两个月前费尽周折从沼泽猎到的一条。
大概是受园圃里空气的影响，我们普遍没什么胃口，看着蒙娜大快朵颐也没什么羡慕、嘴馋之类的特别情感。
“后院的围墙是后来垒的吧？”约翰斜靠在椅子上问蒙娜，或许他也发现了那些划痕。
“几年前垒的了。”
“那里之前是做什么的？”
“被征用的时候处于半荒废状态，那些科学家们用不到那里。在之前……”蒙娜喝了口水，继续道，“是我们与动物互动的空地。”
“什么动物？”黛西感兴趣地问道。
蒙娜告诉我们：“黑猩猩。”
听到这个回答，我心中升起种不好的念头，不经意地朝走廊深处望去，想掩盖住自己异样的神情。
约翰稍作停顿，但还是没有彻底保持沉默：“什么样的黑猩猩？”
“黑猩猩能是什么样？”蒙娜不客气地反问，“会走钢丝的黑猩猩。”
“不是。”约翰意识到自己没有组织好语言，“我想问的是那些黑猩猩去哪了？”
“沼泽。”蒙娜不咸不淡地回道，我从中还是听到一点怒气，“一个傻帽科学家有一天没有关好门，几只黑猩猩全跑出去了。”
我从走廊深处收回目光，发现约翰正凝视着我。仿佛在提醒我，该我发问了。
“后面有见过它们吗？”在我发问之前，黛西率先问道。巫清华也放下碗筷，安静等着回答。
“经常。”蒙娜用戏谑的语气说，“它们在和鳄鱼做生意，也是我的研究课题之一。”
傍晚，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放下抱在怀里的枕头，跳下床，弹簧海面被震得微微发颤。
“谁？”
“我，蒙娜。”声音有点小，肯定是故意压低了，但还能让我听清。
我打开门，请蒙娜进来。
“随便坐。”客人招呼主人。
蒙娜没坐，而是直接对我说：“我想你可能对这个信息感兴趣，特意来告诉你。”
“什么信息？”
“当年格蕾丝他们寻找的飞机残骸在研究所的东南方向，你想去看看吗？”
我想。惊讶之余，我回答得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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