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玄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盛放的梨花，手中的茶早已凉透。
他的眉头紧锁，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柳雨辰今日入宫请旨赐婚一事，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本以为可以一直隐瞒下去，可如今看来，再不说出真相，只怕会伤她更深。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赵谦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声：“玄子，听说你今日在乾清宫大发雷霆，连陛下都被你吓得不轻啊！”
李初玄转过身，看到赵谦正倚在门框上，一袭靛蓝色锦袍，腰间挂着那枚从不离身的白玉佩，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李初玄语气冷淡，但眼中闪过一丝放松。
赵谦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听说弟妹给你张罗纳妾，这等好事，我怎能不来凑个热闹？”
“闭嘴。”李初玄脸色阴沉，“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
赵谦收敛了笑容，正色道：“玄子，你我相识多年，有什么心事不能与我说？”
李初玄沉默片刻，终于长叹一声：“雨辰今日入宫，请陛下赐婚，要我纳姑苏沐为妾。”
赵谦一口茶喷了出来：“什么？弟妹主动给你纳妾？这……这……”
“她以为是我不能生育。”李初玄苦笑，“四年来，她一直倍受煎熬。”
赵谦瞪大眼睛，坏笑道：“玄子，你该不会是……”
“胡说什么！”李初玄怒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真相。”
“什么真相？你是穿越者这件事？”赵谦压低声音，“玄子，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打算瞒着弟妹啊？”
李初玄走到书架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古籍：“我怕她接受不了，这个时代的人，如何能理解我们来自未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赵谦皱眉，“继续这样下去？让弟妹以为你有隐疾？还是让她一直自责不能生育？”
李初玄一拳砸在书架上，震得几本书掉落在地：“我不知道！”
赵谦捡起书，轻轻放回原处：“玄子，听我一句劝。弟妹不是寻常女子，她既然能为你考虑至此，又怎会不能接受你的秘密？”
李初玄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柳雨辰含泪的双眼。
是啊，她为他做了这么多，而他却一直在隐瞒她。
“你说得对。”李初玄终于开口，“是时候告诉她真相了。”
赵谦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是我认识的好兄弟嘛，对了，我听说姑苏沐和你们吵架了？”
李初玄冷哼一声：“不愧是锦衣卫头子，你倒是消息灵通。”
“那女人不简单。”赵谦摇头，“先帝义妹，大内一品高手，还对你……玄子，这事得尽快解决。”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柳雨辰站在门口，眼眶微红，显然刚哭过。
“侯爷……”她声音有些沙哑，“妾身能进来吗？”
赵谦识趣地起身：“弟妹，我先告辞了。玄子，记住我说的话。”
待赵谦离开，柳雨辰缓步走进书房，在离李初玄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侯爷，妾身知错了。”她低着头，“不该擅自入宫……”
李初玄上前握住她的手：“雨辰，看着我。”
柳雨辰抬起头，眼中满是忐忑。
“我有话要对你说。”李初玄深吸一口气，“关于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子嗣。”
柳雨辰的手微微颤抖：“侯爷不必说了，是妾身……”
“不，不是你的问题。”李初玄打断她，“是我的原因，但并非你想的那样。”
他拉着她坐下，斟酌着词句：“雨辰，你相信这世上有借尸还魂之事吗？”
他想了半天，只能用这个词语。
柳雨辰一愣：“侯爷何出此言？”
“如果我告诉你，”李初玄直视她的眼睛，“现在的我，灵魂来自五百年后，你信吗？”
柳雨辰瞪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初玄苦笑一下，继续道：“我是来自公元二零二零年的一名大学生。在一次意外中，我和赵谦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世界。”
柳雨辰的手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发白。
“我知道这很难相信。”李初玄声音低沉，“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在我们那个时代，一夫一妻是常态，我不能接受纳妾，也不愿……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娶另一个女子。”
柳雨辰的眼泪无声滑落：“所以这四年……”
“这四年，我一直在等你。”李初玄轻轻擦去她的泪水，“等你真正爱上我，而不是因为我是你的丈夫。”
柳雨辰突然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你这个傻瓜！我早就爱上你了啊！从你第一次在青城山替我干活，从你自宫中将我从齐王世子手中救出，从你每次出征前都会在我枕边放一支梨花……我早就爱上你了啊！”
李初玄紧紧抱住她，眼眶湿润：“对不起，雨辰，对不起……”
“不要道歉。”柳雨辰抬头看他，泪眼中带着笑意，“我不管你是来自哪里，我只知道你是我夫君。”
李初玄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水：“谢谢你，雨辰。”
两人相拥许久，柳雨辰突然想起什么：“那……子嗣的事……”
“我说了……这不是你的原因。”李初玄轻叹口气，解释道，“这么说吧，如果我来到这个时代是个错误，那我肯定不会在这个时代留个任何东西，就算留下了也肯定会被历史所抹除。反之，如果我来到这个时代是个正确的事，那会一定会留下什么，证明我来过。”
“比如……子嗣。”
柳雨辰心里一紧，问道：“那夫君你不会突然消失吧？”
“从目前来看……不会。”李初玄摇摇头，“我感觉，上天让我回来，或许要我完成什么任务。”
“那完成任务后，你就会离开吗？”柳雨辰双眼微红。
“应该……不会吧。”李初玄也有些不确定，“即使会，那我故意不完成任务不就好了，或者完成的慢一点。”
柳雨辰欲言又止，“可是……”
“好了。”李初玄抹了抹她的眼泪，淡笑道，“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担心它做甚，珍惜当下才是正经。”
柳雨辰“嗯”了一声，声如细蚊的问道：“侯爷真的不能留下子嗣吗？”
李初玄笑道：“要不我们之后努力一下，试一试……”
柳雨辰脸红地捶了他一下：“不正经！”
“不过，”李初玄正色道，“在那之前，我想带你出去走走。”
“出去？”
“对，游历大明。”李初玄眼中闪着光，“让你看看这个时代真实的样子。顺便……避开朝中那些烦心事。”
柳雨辰眼中浮现向往之色：“真的可以吗？”
在这个时代，女子是不能随便出行的。
“当然。”李初玄笑道，“不过得先去跟陛下告假。”
……
朱厚熜听完李初玄的请求，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在御案上，墨汁溅在明黄色的龙袍袖口也浑然不觉。
“李大哥要带嫂夫人出游？”朱厚熜瞪大眼睛，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半年？”
李初玄神色平静，从袖中取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奏折：“正是。这是臣整理的三十六条治国方略，包括整顿吏治、改革税制、加强边防等要务，足够陛下参详半年。”
朱厚熜接过奏折，刚翻开第一页就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条鞭法’比正德朝时推行的还要精细啊！”他越看越是心惊，“还有这‘考成法’……李大哥，这些当真可行？”
“臣已在大同三镇试行过其中半数。”李初玄指了指奏折上的一处批注，“这是实测数据。”
朱厚熜的指尖微微发抖。
这些政策若是推行开来，大明的国力会提升不少。他抬头看向李初玄，眼中满是复杂：“李大哥，你……当真舍得把这些都交给朕？”
李初玄嘴角微扬：“陛下是君，臣是臣，何来舍得不舍得？”
“可这些都是……”
“都是臣分内之事。”李初玄打断他，随即压低声音，“况且，臣这次出游，也是想带我夫人散散心。这丫头最近……胡思乱想得厉害。”
朱厚熜顿时了然，想起三日前柳雨辰哭着求他赐婚的场景，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嫂夫人还好吧？”
“托陛下的福。”李初玄似笑非笑，“就是哭湿了臣三件衣裳。”
朱厚熜干笑两声，连忙转移话题：“准了准了！不过……”他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李大哥准备去哪儿？朕让沿途州县好生接待……”
“不必。”李初玄摇头，“臣想微服私访，看看真实的民间疾苦。”
“这……”朱厚熜犹豫片刻，突然拍案，“朕也想去！”
“陛下！”李初玄皱眉。
“开玩笑的。”朱厚熜讪笑，随即正色道，“李大哥放心去玩，朝中有杨阁老他们盯着，出不了乱子。”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带上朕的令牌，遇到麻烦就亮出来。”
李初玄拱手谢恩，转身离去时，听到身后朱厚熜小声嘀咕：“早知道当年就不该答应姑苏沐离宫了……”
……
镇北侯府，书房。
李初玄刚换下朝服，就听见院中传来一阵骚动。他推开窗，只见赵谦风风火火地闯进院子，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的朱雀使。
“玄子！玄子！”赵谦扯着嗓子喊，“你要出门怎么不告诉我？”
李初玄扶额，推开书房门：“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从宫里出来，听陆炳说的。”赵谦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一把抓住李初玄的手臂，“你要带弟妹游山玩水？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少了我？”
朱雀使站在院中，抱拳行礼：“大都统，是逸云伯硬拉着下官来的。”
李初玄挑眉：“朱雀使也要去？”
“当然！”赵谦抢着回答，“朱雀对各地暗桩了如指掌，有她带路，保管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朱雀使嘴角抽搐：“逸云伯……”
“玄子！”赵谦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小声嘀咕，“你都成亲四年了，你兄弟我至今还是单身啊，你于心何忍？”
“你也不想我老了孤苦伶仃吧？”
李初玄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就这么说定了哈。”赵谦知道李初玄这是同意了，嘻嘻一笑道，“我进宫请假去。朱雀使是你的手下，你直接给她批假就好。”
李初玄：……
朱雀使无奈。
“你走了，锦衣卫谁管？”李初玄还是不太放心。
“这都不是事儿。”赵谦挥了挥手，“直接让陆炳代管一下即可，反正皇帝也有意培养陆炳，让他早点接触锦衣卫高层也好。”
李初玄沉思片刻，突然笑道：“既然如此，二位就随行吧。不过……”他看向赵谦，“路上不许惹事。”
赵谦立刻举手发誓：“我保证乖乖的！”说完又凑近李初玄，挤眉弄眼，“听说姑苏沐昨日离京了？”
李初玄面色一冷：“你消息倒是灵通。”
“嘿嘿，这不是关心兄弟嘛。”赵谦压低声音，“那丫头走前去了趟锦衣卫衙门，看了你的全部档案。”
李初玄瞳孔微缩：“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早。”朱雀使接过话头，“下官已经命人盯着她了。”
李初玄沉吟片刻，突然轻笑：“随她去。”他转身走向内院，“三日后辰时出发，过时不候。”
赵谦在后面喊道：“带几匹马啊？我那匹‘玉狮子’可得带上！”
“自己准备！”李初玄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
内院，柳雨辰正在指挥丫鬟们收拾行装。
“这件狐裘带上，听说山里晚上冷。”她指着一件雪白的裘衣，“还有侯爷那件玄色大氅，去年新做的……”
李初玄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衬得那袭淡青色的衣裙格外素雅。
“雨辰。”他轻声唤道。
柳雨辰回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贴在白皙的肌肤上：“侯爷回来了？陛下准假了吗？”
“准了。”李初玄走进屋，接过她手中的衣物，“别忙了，这些让下人收拾就行。”
柳雨辰却摇头：“妾身想亲自准备。”她拿起一件月白色的中衣，轻声道，“这件是妾身亲手缝的，针脚不够细密，侯爷将就着穿……”
李初玄心头一热，握住她的手：“我很喜欢。”
柳雨辰脸一红，连忙转移话题：“方才春桃说，逸云伯来了？”
“嗯。”李初玄无奈，“他和朱雀使要跟我们同行。”
“朱雀使？”柳雨辰惊讶，“他和逸云伯……”
“就是你想的那样。”李初玄嘿嘿一笑。
柳雨辰一副恍然的表情。
“弟妹啊！”赵谦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这次我们可得一起游玩了，至于朱雀使你也别担心，其实她人可好了！”
“我们保证不会打扰你们。”
柳雨辰“啊”的一声躲到李初玄身后。
李初玄抄起桌上的茶盏就朝窗外砸去：“特务头子！你再偷听我们夫妻说话，信不信我让你一路骑马跟着跑！”
窗外传来赵谦的闷笑。
柳雨辰也忍不住笑出声，这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仰头看着李初玄坚毅的侧脸，轻声道：“侯爷，妾身……很期待这次出行。”
李初玄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我也是。”
……
三日后，清晨。
五匹骏马停在镇北侯府门前。李初玄的“乌云踏雪”不耐烦地刨着蹄子，赵谦的“玉狮子”则温顺地站在一旁。朱雀使骑着一匹毫不起眼的黄骠马，却隐隐是三人中马术最好的。
“弟妹呢？”赵谦东张西望，“该不会反悔了吧？”
话音刚落，侯府大门打开。柳雨辰穿着一身湖蓝色骑装走出来，发髻简单挽起，只簪了一支白玉簪，英气中透着柔美。
“哇！”赵谦夸张地张大嘴，“弟妹这身打扮，简直……”
李初玄一个眼刀甩过去，赵谦立刻闭嘴。
朱雀使上前行礼：“大都统，属下已经安排好路线。我们先走官道到济南，然后转运河下江南。”
李初玄点头，转身扶柳雨辰上马。
那是一匹温顺的枣红马，是特意为她挑选的。
“侯爷……”柳雨辰有些紧张，“妾身许久没骑马了……”
“没事。”李初玄翻身上马，与她并辔而行，“我教你。”
赵谦在后面小声对朱雀使说：“看看，咱们的镇北侯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朱雀使难得地笑了笑。
赵谦大笑一声，“出发吧，玄子！”
一行人就这样吵吵闹闹地出发了。
晨光中，五骑渐渐远去，只留下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在长街上。
李初玄回头看了眼渐行渐远的京城，心中百感交集。
这次旅行，不仅是为了兑现对柳雨辰的承诺，更是要让她看到一个真实的大明，一个真实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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