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咨询室里飘荡着饭菜的香气。苏雅做了拿手的红烧鱼、辣子鸡、牛肉丝、蒜蓉空心菜，还炖了一锅玉米排骨汤，引得齐天还没上桌就围着灶台转了好几圈，被黑疫使用一根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旧痒痒挠给捅了回去。
大家围坐在餐桌旁，气氛比前几天轻松了不少。虽然强敌的阴影仍在，但至少眼下是难得的安宁。
我扒拉了两口饭，清了清嗓子，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无比自然和蔼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三张花花绿绿、印着某个我不认识但似乎很火的明星头像的票券，放在了桌上。
“那啥…最近大家也都辛苦了，眼看后面又要忙起来，”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又充满关怀，“我这儿弄了三张演唱会的票，明天晚上的。猴哥，大师，子龙，你们仨明天去看个演唱会，放松放松！”
餐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齐天夹到一半的排骨“啪嗒”一声掉回了碗里，溅起几滴汤汁。他瞪大了火眼金睛，看看票，又看看我，猴脸上写满了“俺老孙是不是听错了”的懵逼。
黑疫使兜帽下的阴影停止了波动，他放下筷子，伸出枯瘦的手指，拈起一张票，凑到兜帽前仿佛在仔细辨认，然后发出了一声极其古怪的、像是被呛到的“嗬嗬”声。
赵云则是一脸茫然，看看票，又看看我，端正的脸上充满了纯粹的困惑，显然没太理解“演唱会”这个词和他有什么关系。
苏雅也惊讶地眨了眨眼，看着我：“演唱会？你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了？还是xxx的！他的票很难抢的！”
“啊？是吗？哈哈，朋友送的，朋友送的…”我干笑着搪塞，然后赶紧把话题拉回来，“主要是想着，接下来肯定又没个安生日子了，趁最后这点空闲，让他们也去体验一下凡人的娱乐生活嘛！老是打打杀杀、修炼悟道的，多枯燥！”
齐天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挠了挠毛茸茸的脸颊，疑惑地问：“哎不对啊，小子，俺们仨去？那你跟苏丫头呢？你们不去？”
瞬间，苏雅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这死猴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脸上却还得保持镇定，脑子飞速旋转，脱口而出：“啊…我们…哦对了！我明天有点事，得去一趟医院！”
“医院？”苏雅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担忧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上次的伤还没好吗？”说着就伸手想来探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赶紧解释：“没有没有！伤早好了！就是…就是有点小感冒！对！感冒！嗓子有点不舒服，想去开点药预防一下！”我故意咳嗽了两声，以示真实。
“感冒？”赵云更加茫然了，他看着我，语气十分认真甚至带着一丝关切，“安如兄，你…还会感冒？”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一拳能打爆一座山居然还会被风寒所侵？”
“……”我被他这耿直的发问噎得差点背过气去，狠狠瞪了他一眼，“废话！我也是肉体凡胎…呃…曾经是！总之就是会感冒！怎么，不行啊？！”
我赶紧拿起饭碗，用力扒拉了几口，含糊道：“吃饭吃饭！问那么多干嘛！让你们去玩就去玩！哪来那么多问题！票很贵的！不去浪费了！”
齐天狐疑地上下打量我，火眼金睛滴溜溜乱转，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朵花来。黑疫使则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把玩着那张演唱会票，没再说什么。
苏雅虽然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但看我似乎真的只是小感冒，也就没再追问，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奇怪…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娇气啊…”
这顿饭的后半段，就在一种微妙而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那三张演唱会票静静地躺在桌子中央，像三个沉默的问号。
晚上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苏雅侧着身，面对着我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忽闪忽闪的。
“安如，”她小声开口，带着一丝撒娇和不解，“你明天真的不去啊？xxx的演唱会诶，我其实也挺想去的…”
我心中一阵愧疚，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那我们一起去”，但想到明天的计划，硬生生忍住了。只能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安抚道：“下次，下次一定带你去。这次就让他们仨去体验一下嘛。你看猴哥，除了打架和桃子，还知道啥？大师整天神神叨叨，子龙更是像个古代人…得让他们多接触现代社会，不然都快跟时代脱节了。”
苏雅在我怀里蹭了蹭，哼了一声：“你呀，就是想一出是一出。让他们去看演唱会？你看看咱家里，有一个算一个，谁身上有半点儿音乐细胞？猴哥估计只会觉得吵，大师说不定会批判人家的音乐是‘靡靡之音，乱人道心’，没自己的dJ好，子龙就更别提了，他估计连鼓掌的节奏都跟不上…这不是纯纯浪费钱，外加折磨他们吗？”
我被她说得差点笑出声，强忍着板起脸，把被子往她头上一蒙：“就你话多！赶紧睡觉！”
苏雅在被子里发出呜呜的抗议声，手脚并用地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乖乖不动了，没多久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我却有点失眠了，听着她平稳的呼吸，感受着怀里的温暖，心里既期待又紧张，还有一丝对那三个即将被“流放”到演唱会的家伙的…小小愧疚。
第二天，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完午饭，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起来开始收拾碗筷。
“行了行了，这里我来收拾！你们仨！”我指着那三个还在慢条斯理喝茶的家伙，“赶紧的！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了！”
齐天翘着二郎腿：“急啥？演唱会不是晚上吗？现在太阳还老高呢！”
“就是，”黑疫使慢悠悠地品着茶，“凡人的喧嚣聚会，去早了也是徒增聒噪。”
赵云则是一脸认真：“安如兄，是否需要我等先行探查一下场地周边，排除安全隐患？”
我听得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把碗扣他们头上。
“排除个屁的安全隐患！那是体育馆！几万人的地方！安全得很！”我没好气地吼道，“现在就去！晚了路上堵车堵死你们！而且去早了能感受气氛！还能看到明星彩排！机会难得！赶紧的！别磨蹭！”
我几乎是连推带搡，把一脸不情愿的齐天从沙发上拽起来，又夺过黑疫使手里的茶杯，最后把还在思考“安全预案”的赵云也拉了起来。
“哎哟小子你轻点！俺老孙的毛都要被你薅掉了！”
“啧，粗鲁。”
“安如兄，云自己可以走…”
我不管不顾，把他们三个一股脑地往店外推，甚至情急之下还抬脚在动作最磨蹭的黑疫使屁股上轻轻踹了一下。
“票都拿好了！别丢了！打车去！”我把他们推出店门，站在门口，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玩得开心点啊！不用急着回来！”
然后非常“体贴”地跑到路边，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把他们三个塞了进去，对司机报出体育馆的名字，并且抢先付了车费。
直到出租车载着三个表情各异（齐天的不满、黑疫使的无语、赵云的茫然）的家伙汇入车流，最终消失在街角，我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
转身回到店里，苏雅已经系着围裙在收拾碗筷了。
我赶紧凑过去：“我来我来！你休息会儿！”
苏雅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而且…感觉怪怪的。”
“哪有！我一直都很勤快好吗？”我矢口否认，手脚麻利地擦着桌子。
收拾完厨房，我们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苏雅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上正好在播放娱乐新闻，提到了今晚体育馆的演唱会，还有那个明星的采访片段。
苏雅看着屏幕，嘟起了嘴，把遥控器扔到一边，整个人窝进沙发里，拿起手机，语气酸溜溜的：“哼！xxx的现场版《星海》肯定超好听…某些人哦，宁愿把票给几个连他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家伙，也不带自己女朋友去…”
说着，她还故意瞥了我一眼，那小眼神里充满了哀怨和控诉。
我心中暗笑，表面却只能装傻，凑过去想搂她：“哎呀，下次一定带你去嘛！我保证！”
“下次下次！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苏雅躲开我的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得飞快，显然是在用玩游戏来发泄小小的不满，“而且跟他们三个去看演唱会…想想那画面都辣眼睛！…唉，好好的演唱会…”
听着她精准的吐槽，我差点没憋住笑。只能强行忍住，拿起一本杂志假装翻看，心里却如同擂鼓。
好了，闲杂人等都已清除。
场地也已清空。
接下来，就是属于我和她的时刻了。
我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口袋里那枚小小的、沉甸甸的戒指。
心脏，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里无聊广告的声响，和苏雅手指用力戳着屏幕发出的细微“嗒嗒”声，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小小的怨念。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口空气仿佛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入肺腑，又带着一种灼热的期待，从心脏一路烧到指尖。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声，砰砰砰，快得几乎要挣脱束缚。
不能再等了。
我放下手里根本没看进去一个字的杂志，转过身，面向还窝在沙发里、专注于手机游戏的苏雅。
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那只没有拿手机的手。
她的手很软，微微有些凉，此刻正专注地操作着，突然被我握住，她下意识地一缩，眼睛都没离开屏幕，带着点娇嗔的抱怨惊呼：“哎呀你干嘛！别闹！马上要打团了！你自己实力差就来祸祸我是吧？等会儿输了都怪你！”
她的注意力完全在游戏上，根本没察觉到我此刻异常的状态。
我没有松开，反而稍稍用力，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持：“苏雅，你先别玩了，看着我。”
许是我语气中的认真不同以往，苏雅终于从激烈的游戏画面中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我。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能看到她微微嘟起的嘴和带着点不满的眼神。
“怎么啦？”她问，手指还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着，“神神秘秘的…真感冒发烧了？”她说着，另一只手还真伸过来想探我的额头。
我轻轻挡开她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在心底排练了无数遍，却依旧觉得词穷的告白。
“苏雅，”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努力让它听起来平稳，“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那次乱七八糟且尴尬的相亲上。”
苏雅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个，眼神里的疑惑更深了，但还是点了点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怀念的笑意：“当然记得啊…羽哥、邦哥，还有老许他们三个，打扮得奇奇怪怪，围着我问东问西，差点把我吓跑，还以为遇到什么不良团伙了呢！”想起当时的情景，她自己也觉得好笑。
“是啊，”我也跟着笑了起来，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些许，“那时候我这小破咨询室，又穷又乱，还挤着三个‘来历不明’的大男人。可你后来，还是经常下班就跑过来，不是带好吃的，就是帮我们收拾屋子，还总能被羽哥他们逗得哈哈大笑。”
我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回到了那段虽然窘迫却充满欢笑的时光：“你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还傻乎乎地问我，为什么一个叫项羽，一个叫刘邦，一个叫许仙？我还骗你说他们是跑龙套的…”
“对啊！”苏雅眼睛亮了起来，接过话头，语气带着雀跃，“然后我还给咱们这里取了个名字，叫‘神仙下凡体验生活有限公司’！哈哈，现在想想好傻啊！不过那个小木牌，你还一直挂在门上呢！”她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脸上洋溢着温暖的光彩。
“嗯，一直挂着。”我点头，心中暖流涌动，“后来，你知道了大家的身份，也跟我们经历了一些…危险的事情。但你从来没有因为害怕而选择离开，反而更加坚定地站在了我们身边。”
我的语气渐渐低沉下来，带上了深深的愧疚：“直到后来…我们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近…直到那天，我脑子一热，就…就跟你表白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容有些窘迫：“现在想起来，那个表白真是干巴巴的，一点仪式感都没有，就在这屋里，像个愣头青一样…简直逊毙了。”
苏雅听着我的回忆，脸颊微微泛红，眼神温柔了下来，小声说：“…其实…也挺好的啊，很真实…”
我摇摇头，握紧了她的手，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和认真：“不是的，小雅。在那之前，我其实拒绝过很多可能。但对你，那种排斥感从未出现。现在回想恋爱前的那些接触，我感受到的是一种深深的精神共鸣。我们每天的交流，不是简单的分享日常，更像是心灵深处的碰撞和沟通。”
我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真挚：“那不是肤浅的表面功夫，也不是为了填补空虚生活的依赖。那是我…内心深处向往已久的，真实的生活气息。你就像是一个突然闯入我枯燥世界的精灵，带来了我从未想象过的惊喜和意外。也许，我一直在等待的就是那一刻。而幸运的是，我终于等到了你。”
我说完这段话，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但还是勇敢地看着她。
苏雅已经完全愣住了，手机屏幕上的游戏因为无人操作，已经变成了灰暗的“失败”界面。她白皙的脸颊飞起了两抹明显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大眼睛里水光潋滟，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感动和羞涩。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哽咽：“没…没事突然说这些干嘛…真是的…”
我伸出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却带上了一丝沉重：“在一起之后，我们并没有像普通情侣那样，逛街、看电影、旅行…反而更多的是在危险中奔波。羽哥的死…邦哥的死…老许的死…”
提到那些逝去的故友，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了，苏雅的眼泪也瞬间决堤，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
“…那些仇恨，深深地种在了我们心里。小雅，我常常觉得…很对不住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本可以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不用经历这些痛苦和危险…”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苏雅猛地摇头，泪水涟涟，伸手用力捂住了我的嘴，不让我再说下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羽哥他们…对我就像亲哥哥一样！老许总是偷偷给我塞好吃的，邦哥虽然嘴贱但总会帮我怼跑讨厌的人，羽哥看起来凶巴巴的却会默默帮我修好坏掉的门…为他们报仇，不只是你的目标，也是我的！我是自愿的！我们是一家人啊！”
看着她泪流满面却无比认真的模样，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我轻轻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用拇指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嗯，一家人。”我重复着这句话，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温暖，“在那之后，我们一起去复仇，认识了猴哥，和大师不打不相识，踏平了倭国的妖魔，回国后又结识了无支祁前辈，一起诛杀了西天的秃驴，再认识了子龙…不久之后，地府大乱，我又不得不深入幽冥…”
我的目光扫过这间小小的客厅，这里承载了我们太多太多的记忆：“这两年来，我们似乎总是在不停地奔波，不停地战斗，沉浸在复仇的执念里。在我最低谷、最迷茫、最痛苦的时候，你永远都陪在我身边，从没有过一丝抱怨和退缩。”
我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柔，却也越来越坚定：“我不知道自己前世修了多少福分，这辈子才能这么幸运地遇到你。我只知道，我很爱你，苏雅。”
我深深地看着她被泪水洗过、更加清澈明亮的眼睛，另一只手缓缓地、带着微微的颤抖，伸进了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了那个丝绒小盒子。
在我拿出盒子的瞬间，苏雅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呼吸仿佛都停滞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那个盒子，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完全呆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微微发颤的手指，轻轻打开了盒盖。
那枚简洁而温润的金戒指，在客厅的光线下，流淌着低调而温暖的光芒。
我单膝跪地，就在这铺着旧地毯、摆着普通沙发、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客厅里，仰头望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用尽此生所有的真诚和温柔，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问道：
“掀天之路，太漫长，也太辛苦了。”
“而现在，此刻，我只想珍惜眼前，珍惜你。”
“苏雅，”
“你愿意…”
“嫁给我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电视里的广告声消失了，窗外的车流声远去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剧烈的心跳声，和我眼前这个泪眼朦胧、捂着嘴、惊喜交加的女孩。
等待着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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