缆车沿着锈迹斑斑的轨道缓缓下行,车厢里静悄悄的,只有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和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原本茂密的热带雨林正慢慢向后退去,树木间的缝隙里开始透出零星的光亮,不再像刚才那样阴暗潮湿。
朱迪坐在对面,手里攥着笔记本,却没再翻看,只是偶尔抬头看看窗外,又看看身旁的尼克。
尼克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上的锈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平日里总是挂在脸上的轻佻笑容,此刻也淡了些。
沉默了好一会儿,尼克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朱迪,你知道吗?有时候别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更别让他们觉得,自己能随便影响到你。”
朱迪愣了一下,放下笔记本,眼神里带着疑惑:“这么说,以前有人影响过你?”
尼克的指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一棵橡树上,沉默了两秒,才轻轻点头:“以前有过,但现在不会了。”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像是在说一件早已尘埃落定的往事,却又在不经意间,默认了“被影响过”的事实。
我靠在椅背上,没插话,只是静静听着。
能让尼克主动提起过去,倒是件少见的事。
朱迪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更柔和:“我总觉得,你一直都很洒脱,好像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洒脱?”尼克嗤笑了一声,却没什么嘲讽的意味,更像是在自嘲。“以前可不是这样。曾经的我,比你现在还幼稚,也比你弱小得多,一点小事就能让情绪失控。”
“是吗?”朱迪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
在她眼里,尼克一直是个能从容应对各种麻烦的“老油条”,很难和“弱小”“情绪失控”联系起来。
尼克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目光像是穿透了车厢,落到了很远的地方:“是真的。那时候我大概八九岁,一门心思想加入童子军。你知道的,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童子军的制服、徽章,还有和大家一起训练的机会,都像是天上的星星,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的声音放得更缓,带着回忆的温度:“我妈妈知道我想加入,攒了好久的钱,她平时连给自己买新衣服都舍不得,却硬生生凑够了钱,给我买了一身崭新的童子军制服。绿色的布料,胸前还有个小小的徽章扣。我拿到制服的那天,对着镜子试了一遍又一遍,连睡觉都想穿着,就怕第二天醒来,制服会不见。”
说到这里,尼克的嘴角轻轻扬了扬,像是想起了当时的雀跃,可那笑容很快又淡了下去:“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想着,一定要好好表现,一定要融入进去。哪怕我知道,那支童子军里,只有我一个食肉动物,也只有我一只狐狸。”
车厢里的空气好像更静了,连齿轮转动的声音都显得不那么清晰。
尼克的目光依旧飘远,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开始慢慢讲述起那段往事。
“加入的第一天,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集合点,把制服熨得平平整整,连鞋带都系得一丝不苟。其他孩子陆续来了,大多是兔子、绵羊这些食草动物,他们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都有点奇怪,有的悄悄往后退,有的凑在一起小声嘀咕。我假装没看见,主动走过去打招呼,说‘我叫尼克,以后请多指教’,可没一个人理我。”
“训练的时候,教练让我们分组做游戏,大家都故意绕开我,最后我只能一个人站在原地。我当时还傻乎乎地想,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大家才不愿意跟我一组。后来休息的时候,几个比我高半头的兔子走过来,故意撞了我一下,我的水壶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他们还笑着说‘狐狸就是笨手笨脚的’,旁边还有人跟着起哄。”
尼克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微微泛白:“我那时候没忍住,跟他们吵了起来,说‘狐狸也能做好所有事’。可他们根本不听,还把我的制服领口扯得变形,徽章也被他们摘下来,扔在泥水里。我想去捡,他们就围着我,不让我靠近,还喊‘食肉动物就是危险,就该离我们远点’。”
朱迪的嘴唇紧紧抿着,眼圈有点红,双手攥成了拳头,她大概能体会到那种被孤立、被欺负的委屈,毕竟她作为一只兔子,想当警察的时候,也听过不少质疑的声音。
我看着尼克,心里也泛起一丝微妙的情绪,原来再洒脱的人,心里也藏着不愿轻易提起的伤疤。
“那天我哭着跑回了家,把弄脏的制服藏在衣柜最下面,不敢让妈妈看见。妈妈问我怎么了,我也只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尼克的声音低了些,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对着镜子看了好久,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你努力就能得到的”
“就因为我是狐狸,是食肉动物,他们就会天然地带着偏见,觉得我狡诈、危险,不管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
“那天我只学到了两件事。”尼克顿了顿,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到朱迪身上,眼神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平静。
“第一件,就是我绝不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话、他们的做法,能影响到我。哪怕心里再难受,表面上也要装作无所谓,这样他们才没办法再用这些事来伤害我。”
说完这句话,尼克又沉默了,靠回窗边,指尖重新摩挲着窗框上的锈迹,车厢里的气氛又变得有些沉重。
朱迪看着他,犹豫了几秒,还是轻声问道:“那……还有一件呢?”
尼克抬了抬头,看向车顶上蒙着灰,散发着微亮光芒的灯泡。他沉默了大概三秒,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却又透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洒脱:“还有一件就是,如果整个世界都觉得狐狸狡诈奸猾,都带着偏见看我,那我也没必要费劲巴力地变成他们喜欢的样子。”
“他们觉得我会骗人,那我就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他们觉得我靠不住,那我就独来独往,不跟人深交——至少这样,不会再受第二次伤。”
“看来我们聪明圆滑的狐狸先生,也有着一段不太幸运的童年啊。”
我适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嘲讽,却没什么恶意,更像是一种委婉的安慰。
毕竟直接说“别难过”,反而会让气氛更尴尬。
尼克听到我的话,转过头,对着我翻了个白眼,嘴角却重新勾起了熟悉的弧度:“怎么?大名鼎鼎的阿拉斯托先生也要来可怜我?大可不必,都过去这么久了。”
“谁可怜你了?”我挑了挑眉,“我只是觉得,能从那种事里走出来,还能活得这么‘自在’,你也算有点本事。”
朱迪看着我们斗嘴,原本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了些,她看着尼克,认真地说:“尼克,其实不是所有人都带着偏见看你。我就觉得,你很聪明,也很善良——上次我查案遇到麻烦,你明明可以不管,却还是帮了我。”
尼克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轻佻:“哟,兔子警官这是在夸我?可别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
朱迪忍不住笑了,车厢里的沉重气氛终于被打破。
就在这时,缆车突然晃了一下,然后继续下行,窗外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热带雨林的茂密树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的草地,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车厢里,暖融融的。
原本阴暗潮湿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空气和淡淡的青草香。
尼克抬起头,看着窗外的阳光,眼神里的最后一丝阴霾也慢慢散去,像是被这突然出现的光亮给驱散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林子。”尼克伸了个懒腰,语气也轻松了不少,“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没在林子里绕太久。”
朱迪看着窗外的阳光,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是啊,有阳光的地方,总让人觉得更有希望。”
她低头看了看笔记本,又抬头看向我和尼克,“等下了缆车,我们先去爪爪冰棒店,问问老板有没有看到奥獭顿,然后再去奥獭顿的家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新线索。”
“没问题,爪爪冰棒店的老板跟我熟,我去问,他肯定会说实话。”尼克拍了拍胸脯,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
我靠在座椅上,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的暖意,左臂的疼痛好像也减轻了些。
看着身边重新恢复活力的朱迪和尼克,我心里也泛起一丝期待,或许接下来的十个小时,我们真的能找到突破,既能帮朱迪保住警徽,也能查清曼查斯失控的真相,找到失踪的水獭顿。
缆车继续沿着轨道前行,阳光越来越亮,远处已经能看到城市的轮廓。
缆车的正前方,轨道延伸的尽头处,赫然就是繁华的大都市——动物城。
车厢里不再是之前的沉默,朱迪和尼克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计划,偶尔还会因为某个细节争两句,却没什么火药味,反而透着一种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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