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阴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明珠吓得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她缓慢地转过头，神情惊恐又呆滞。
“王……王爷。”
“你……你怎么来了？”
“王妃看到本王怎如此惊讶？本王来接你参加宴会，太后快到了。”
迎春低着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王爷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小姐说的话？除了这两个问题，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梁王伸出手要牵她，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云明珠因为害怕刚刚的话被听到，全身都有些发抖。
两人手指相触的时候，她的手被紧紧攥在男人手里，痛得她脸色发白都不敢出声。
“走吧。”梁王像丝毫没有察觉云明珠的变化，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
“梁王跟梁王妃感情真好。”有人看着两人牵着手走来忍不住感慨。
旁边的妇人拧了一把他的胳膊，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嘶，夫人，你干嘛呢？”
贵妇人瞪他，“怎么，你也想老夫少妻？”
“哪……哪有？夫人可别瞎说。”他感概一句都不行吗？
“太后驾到。”
太后的到来宣布这场百花宴正式开始。
所有的花都放在大殿的最中间，众人手里都有一枚花签，在赏完花之后，可以把手里花签放在自己最喜欢的一盆花前面，得票数最多的被称为花王，花王可以向太后随意提出一个要求。
往年有人凭借这个名头得到皇宫珍藏的焦尾琴，有人为家里孩子谋得入太学，有夫人当场提出与丈夫和离……
只要是能做到的要求，太后都会答应，这也使得很多人非常看重这个机会，京中几乎每位官员家里都养花，有的不惜花费大量物力财力就是为了能在百花宴上一举夺下花王称号。
有所求的人太多，所以显得云洛曦有些另类。
“洛洛最喜欢哪一盆花？”姬元胤琢磨着要付出什么才能让她得偿所愿。
云洛曦认真想了想，眼神落在那盆绿色的盆栽上面。
“绿牡丹？”
完全绽放的绿牡丹呈粉绿色，色泽艳丽，玉笑珠香，每一片花瓣都没有任何瑕疵，实在养育得极好。
“嗯，还算不错。”
要投票的时候，云洛曦才知道绿牡丹出自梁王府，顿时想再次穿到说那句话之前，什么还算不错？再美的花出自那两人的府上都沾染了恶臭好吗？
云洛曦就那么不小心地把花签扔到了它隔壁的那盆赵粉前面，得到了惠宁郡主感激的目光。
一抬头，对上了一双隐忍的眼睛，在两人对视那短短一瞬，云洛曦从他眼神里看到了欢喜，激动，愧疚和爱意。
晦气！
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花中之王——绿牡丹。”
随着内侍数完花签宣布结果，众人的视线全部落下了那盆绿牡丹上面。
“梁王确实是养花高手，这是第二次了吧，上次一株金带围，这次一盆绿牡丹，也不知这次的梁王妃会提出什么要求？”
有家眷一同出席的一般提要求的都会是妇人，一是男子大多在朝为官身份敏感不如女子提要求方便，二是就算提的要求不太合理也有找补的理由。
云洛曦也有些好奇。
“梁王妃，想好了吗？”
太后虽然对云明珠不喜，但也不会在这方面表现出来，还是开口问了她。
云明珠顶着众人的目光，心脏砰砰直跳，她能不能，能不能像那人一样，当众提出与梁王和离，这样她就会逃离梁王府，不再受变态男人的折磨。
她按捺住自己要跳出来的心脏，迎着众人的目光，“我……”
“太后娘娘您看，本王王妃太过惊喜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王妃，先好好想清楚再说也不迟。”梁王笑得一脸憨相，配上他富态的脸，竟显得有几分慈祥。
藏在袖子中的手，指甲已经掐进掌心，痛得云明珠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在想什么？
那人被宠妾灭妻，生的两个孩子也死于妾室之手，而她找到丈夫贪赃枉法的证据才敢提出和离的要求，她如果要以被虐待的这个理由，到时候梁王如果说只是闺房之乐，她不止和离不了，还要遭受所有人鄙视的目光。
到时候那些令人作呕的事就会被人知道，她宁愿死，也不想让他听见这些东西。
梁王想要替他的儿子娶七公主，七公主啊，很好！
云明珠微微一笑，“回太后娘娘，臣妇想替梁王府嫡次子求娶七公主。”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姬瑾妤手上的糕点更是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年轻版的梁王，啊啊啊，她不要！她不要嫁给那个矮胖子！
“不要！皇祖母！本公主才不要嫁给他！”
反应最大的除了姬瑾妤就是云洛曦，这到底是梁王的主意还是云明珠，又或者是他们不谋而合。
“梁王妃，你确定你是想提这个要求？”太后面色不变，只是又问了一句。
云明珠看向梁王，被他眼底的凶狠吓一跳。
“太后娘娘……”
姬元胤脸色铁青，眉眼闪过一丝戾气，他扯纯冷笑，“这次是尚公主，下次是不是要取代孤的位置，再下次父皇的位置恐怕都有人觊觎。”
“噗通。”
全部人吓得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心里更是把两夫妻骂得半死。
什么胆子敢提出这个要求？尚公主就算了，还敢提七公主，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没看到那个冷面阎罗还坐在这里吗？他不说话你不能当他不存在啊。
别要死了还要连累他们。
“臣不敢。”
失去了好时机，梁王知道这步棋走错了，他心中恼怒不已。
原本七公主只是引子，他的最终目的是想让他们王府再世袭一代爵位，没想到被太子毁了他全部计划。在他说出那样的事情后，他就再也不能提出最终的的要求。
太后稳稳坐在上面，冷眼扫向梁王夫妇。
“太子的话过了，没有人这般不自量力。都起来吧。”
可不是自不量力吗？梁王真是飘了。
******
回去的时候，姬瑾妤越想越生气。
看到路边的石子都想踢上两脚。
“简直是痴人说梦，梁王是不是疯了？”
“他怎么敢让本公主嫁给他儿子？”
虽然他儿子性子不像梁王那般荒淫无度，但在姬瑾妤眼里，有这样的父王，难保不会步上他的后尘。
就算他没有，她也看不上他。
“他还没有那样的胆子。”
姬元胤对朝堂之事更为了解，这个梁王看起来沉迷美色，可也是一个奸诈的老狐狸，知道不可能之事还要提出来，背后肯定为了他的真实目的，至于是什么？当然是他最在乎的东西。
“皇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姬瑾妤到底不是个蠢的，脑子稍微转一下，她的脸已经黑了。
“好个梁王，这是那本公主当什么了？”
“公主不生气了，你皇兄会为你报仇的，殿下你说是不是？”
姬元胤：“娇娇聪明。”
姬瑾妤：“但本公主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本公主现在就去找父皇。”
她本来想美美亮相惊艳所有人，现在却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还不知姬瑾玥私底下会怎么嘲笑她，她怎么能善罢甘休？
次日。
有官员上折子弹劾梁王仗着先祖功勋，横行霸道，强抢民女。
梁王脸色铁青，知道这是太子的手笔，他向来做事小心，如果不是专门针对他，不会查出这么隐秘的事情。
但幸好，被抢回府的那两人还活着，他最多被罚俸和赔偿，这是太子给他的警告。
姬元胤看着他脸色变幻，想到昨日洛洛跟他说的话。
她说，再等等。
等什么？
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他愿意无条件配合她。
梁王府后院，夜色如墨，屋内门窗紧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云明珠满身青紫躺在床上，眼中是泪是不甘是悔是恨，恨意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烧，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刻骨铭心的痛楚。
“你这贱人竟还敢反抗！”梁王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差一点，差一点就要被她的簪子划破自己的脖子，梁王挥动手上的鞭子，朝着云明珠抽去。
“想让本王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是吗？还敢背着本王去私会男人，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他听到了？
还是迎春告的密？
因为把她送给了梁王，所以她才会背叛自己？
该死！
“王爷，不，我没有，王爷不要听信贱人的挑拨……”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但回应的只有更加猛烈的鞭打和梁王癫狂又诡异的笑声。
在濒死的边缘，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拉回了上一世——那个她一生美满却目睹云洛曦悲剧的时空。
那时的云洛曦，如同她今日一般，被梁王强行娶进府中，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与凌辱。
而她不仅没有丝毫同情，还怨她逼走了赫连奕，导致赫连奕在边关带回一个女子，关系亲密她彻底失去机会。而两年后赫连奕爆出与敌国奸细勾结，满门问斩，她那时更多的是庆幸。一直觉得不幸的婚姻，看不上眼的丈夫还有整日哭闹的孩子都顺眼不少，除了丈夫后院和婆媳问题，她的一生可谓顺遂。
但此刻，这一切的恨与快意都化作了虚无。
她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锋利的刀刃，切割她凌乱的记忆，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是云洛曦，是她，一切都是因为她，原本该被嫁给梁王的是她，该被凌辱的也是她，该死的也是她。
而自己这辈子却成了那个替代云洛曦承受一切苦难的人。
凭什么？
“云洛曦……若有来生……”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那份恨意却如同厉鬼诅咒般在空气中回荡，“我定要你尝遍我所受之苦，百倍千倍地偿还……”
“刘兴延，我……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听到她还诅咒他，梁王用力掐住她纤细的脖子，云明珠的声音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室死寂和梁王粗重的喘息声。
意识到床上的人没了声音，梁王压下心底那一丝不安，晦气地甩开她转身离去，吩咐下人将此事隐瞒，不得外传。
死了就死了，只要他过段时日说她失足流产，血流不止而死，谁也不能怪在他身上。
然而，这世上没有漏风的墙，尤其是派人盯着梁王的姬元胤，次日一早就得知了云明珠的死讯。
洛洛，你是不是预料到了什么？
云洛曦正在抱着小白一下下撸猫，听它说这宫里打探到的趣事，就见姬元胤脚步匆匆进来，走到她身后环抱住她。
“殿下怎么了？”
“洛洛……”他不知该如何问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梁王表现出来的一直只是爱好美色，连他死了两任王妃外人都没将他和残暴变态放在一起，洛洛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知道？
他为自己的那一丝怀疑感到愧疚。
小白见状连忙跳出云洛曦的怀抱，一下子蹿得老远。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殿下说过无论何事我们都要彼此坦诚，殿下莫非忘了？你再不说，我要惩罚你哦！”云洛曦捧着他的脸，嘴上还不忘威胁。
气呼呼的样子，像极了撒娇的猫儿。
“梁王妃死了。”
“什么？”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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