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车’和‘角行’走到对手这一行就可以选择将棋子翻转升级，变成‘龙’和‘马’，除了原本的步法外，还可以兼容‘王将’的走法。”鹿丸垂眸望着棋盘，指尖夹住相应的棋子，“‘银将’、‘桂马’、‘香车’、‘步兵’升级后则只能走‘金将’的步法。”
棋子落定，有清脆的敲击声。
“唔……”千叶支着下巴听他耐心讲解将棋的规则，明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鹿丸说完，见她没有回神，无奈地提起唇角笑了笑，道：“在想什么？”
千叶眨了眨眼睛：“将棋的棋子是放在格子里的。”
她用食指很自然地点了下脸颊，指腹压出一个很可爱的小坑。
鹿丸看着她沉思的样子，做出俨然聆听姿态。
千叶慢慢道：“像五子棋、围棋、象棋、军棋，还有跳棋，棋子都放在线的交叉点上，但将棋不太一样。”
“的确是这样。”鹿丸失笑，“都是前人传下来的玩法罢了。”
“啊，我想到了！”千叶一砸手心，“国际象棋的棋子也是放在格子里的！”
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灵光一闪而欢欣不已，眉眼熠然。
鹿丸挑眉：“国际象棋？”
按字面意思来解的话，似乎是“通行于国际之间的象棋”？
“我没了解过它的规则，不过之前做卷子的时候遇到过关于国际象棋的题，我记得那个棋盘！”千叶显然并不知道他内心的疑惑，高高兴兴地指着棋盘，“像足球一样的黑白格子，沿对角线成一排，双方分国王和王后，就像王将，将军则满盘皆输。”
她期盼地看着他，像是在问“我说得对吗”，一副要夸奖的样子。
鹿丸怎么好意思告诉她自己根本没听过这种东西。
“是这样吗？”他笑着点在棋盘上，“千叶要试着和我对弈一局吗？我教你。”
棋品如人品。
鹿丸走一步算三步，瞻前顾后，不过因为天才的大脑已经习惯了同时多线程思考，他从头到尾都不紧不慢，不慌不忙，须臾落子气定神闲，更显胸有成竹。
千叶是新手，对规则一知半解，甚至常有遗漏要人提醒。然而她异常果断，虽然时有思考，但大多数时候迟疑只是片刻，便落子无悔，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催着对手继续下。
鹿丸沉默。
不愧是初学者。
横冲直撞，错漏百出，单突出一个“敢”字。
女孩还冲他挤眼，笑盈盈地问：“如果你是我，你会下在哪里？”
鹿丸揉了揉额角，伸手无声指明方向。
于是这一局又变成了他与自己的对弈。
灯光昏黄，拉出浓淡重叠的影子。他坐得不算笔直，肩膀微颓，细长的眉毛下一双狭长的眼睛，发、眉、眼皆是漆黑，脸部棱角分明，严峻时格外的锐利冷诮，好似天生的不良种子。
很难想象，他其实温和随性，连偶尔不满的抱怨都是懒洋洋软绵绵的。
千叶望着男友，忽然想起了曾经学过的一首诗。
“闲敲棋子落灯花。”
“什么？”
她用的是母语，鹿丸没听明白，下意识追问。
千叶用这里的语言说了一遍，又道：“其实这句诗用在这里并不合适，诗里是长夜漫漫，作者等人等得无聊，只好自己和自己下棋聊以自慰，油灯上灯花滋滋地冒，他夹着棋子，随意按下，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人。”
是难以排遣的孤寂。
鹿丸微怔。
对面的女孩又露出轻快的笑容：“不过我觉得这句诗很美。偷得浮生半日闲，能这样悠哉游哉、不计时间地待在一起玩耍，是件多么好的事啊……而且，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很好听。”
她的男友是个可爱的少年人，会因为她的不专心唇角下撇暗暗恼恨，用多余的动作和声音唤回她的神智时却微微垂下眼睛，不与她对视。
千叶起初只是因为将棋的规则和陷阱过多而头晕脑胀，忍不住出神，后来慢慢理解了玩法，正兴致勃勃，却发现了比游戏更吸引自己的东西——鹿丸的小表情很可爱。
她三心二意地逗弄对方。
这样轻松的日常，哪怕过上一百年也不会厌倦。
千叶高高兴兴地把棋子往前一推：“王手！”
“哈，我赢了！”她满意地审视着棋盘，搂住鹿丸的肩膀，大手一挥，“看，这是我们共同的胜利！”
鹿丸无力：喂喂，对面输的不也是我吗……
千叶拍拍他的肩膀，哄劝道：“这就是和自己下棋的好处了，不管哪边赢了，都是我们赢！”
凑得太近，鹿丸红着耳根视线漂移道：“我、我知道啦……！”
“而且，我知道我家小鹿很厉害。”她叫着戏谑的昵称，语气却郑重，眼睛闪闪发光，里面全是他，“你的朋友们全都信赖你，把你当成指挥的大脑；
“那些比你年纪更大、阅历更丰富的哥哥姐姐叔伯阿姨，在正事上都很乐意听你的见解；
“我呢，也觉得鹿丸异常可靠，一点儿也不幼稚……嗯，只偶尔幼稚一下，”千叶顿了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现在，我希望我的男朋友在我面前可以更放松一点，工作上实在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可以保密，但是，能够告诉我的、鹿丸独自承担或者想要分享给别人的事情，我希望我都可以知道。”
灯光下的影子相互纠缠。
奈良鹿丸用目光追随着恋人，伸手，回扣，将她抱在怀里，紧密相贴。
两个人身上的气味完全混在一起。
女孩还在说：“我很公平的，用秘密换秘密，你说一个，我说一个，好不好？”
鹿丸闷笑：“好。”
现在，她无比信任着自己的恋人，奈良鹿丸确信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把女孩连皮带骨榨干净嚼碎了吞下肚，把她哄骗成一把绝世利器，剑指天下。
但谁会舍得呢？
这份天赐的头脑理应被用来保护家人、朋友，还有……恋人。
他正是因为无法自持的爱意才会丢盔卸甲举手投降，警惕化成珍视，从冷眼旁观到以身入局，只万幸她并不在意那个再一次在他的审判下自取灭亡的飞段。
因直视灯光的刺激，鹿丸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但视网膜上仍残留着白斑。
千叶没有注意，任由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捋自己的长发，认认真真地听他讲故事。
是鹿丸的秘密，也是他袒露在外的滚烫心脏。
一个穿越，一个重生。
千叶两手闲闲摆弄着鹿丸的右手五指，感受着其上的茧子和岁月的磨痕，忽而弯唇，将左手四指一一插入对方指缝，指节内收，便是十指交扣。
没有人说得准未来，鹿丸也只是比旁人早知道三年，而今时移世易，许多事情都已变了样子，未来又成为了未知数。
他们无法预言三十年后，但至少今日，此时此刻，两颗心连在一起。
千叶。
鹿丸。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一起下棋，一起看书，一起在庭院里听雨，一起找个合适的地方，你晒太阳，我看云。
还有……
鹿丸认真道：“我想要千叶亲手种的花。”
千叶开心地飘波浪号：“好呀～”
因为喜欢，所以在意，所以心心念念，所以想要永远，幻想未来，渴望善终。
我相信，命运站在我们这一边。
鹿丸扬起唇角。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
请让我此生得偿所愿。
父亲、母亲、老师、朋友、兄弟、我所在意的人，每一个人都好好的。
没有神明回答，他只对上了千叶的笑脸。
年轻女孩闪闪发光的眼睛里满满倒映出他的模样，悠闲的、自在的、不再为命运而困扰的、轻轻微笑着的，向阳而生，生机勃勃。
未来，一定会变好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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