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钱又缺粮的日子，真是太令人焦虑。
平原城的冬天还没真正到来，而刘禅这一万多人马每日巨大的消耗，就已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天还蒙蒙亮，刘禅就带领着昨日招募的屯田兵，出城种地来了。
说起种地，刘禅还是擅长的。他年少时，没少上这门必修课。
这还得归功于老刘家的优良传统。
民以食为天，起于微末的刘邦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在大汉的几百年里，一直比较重视农业的发展。许多皇帝甚至亲自下田耕种，以示表率。
《礼记·月令》就详细记载了皇帝春耕的相关礼仪，什么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九推之类的。
虽然繁琐，但每任皇帝几乎都会遵照祖宗制定的礼仪执行，丝毫不敢马虎。
刘禅此时耕种的，正是那些收归郡有的无主之地，加在一起足有四百余顷。
“才四百余顷啊！”刘禅听完农官的汇报，眉头微皱，似乎有些嫌少了。
“一匹马一个月得消耗十二大石的粮食，一名士卒一个月的口粮得三小石，折算起来就是五大石。”
“这四百余顷的粮食产量，也才八万大石，还不够麾下士卒二个月所用。这还没算那四千屯田兵，更别说还得精心喂养那五百匹战马了！”
刘禅心算了一阵子，发现这其中缺口太大，内心不由得一阵苦闷。
“哎，只能尽快把冬小麦先种下去。”
汗水沿着眉毛滴落，渐渐遮挡了双眼，刘禅却不管不顾继续低头播种，扶着耧车在田地间穿行。
众人见弘农王不畏辛苦地劳作，顿时大受感动，纷纷铆足了力气犁地、播种。
“算起来，要等到明年四、五月才有收获啊。”
“府库还有多少粮食？”刘禅对身侧的孔融问道。
“回禀殿下，不足十万石。”孔融知道大军缺粮，第一时间就清点了府库。
“前些年黄巾之乱，后又有渔阳叛乱，府中存粮都被朝廷征调一空。”
“殿下，这粮食刚够大军两个月之用，需早做打算。”前方牵牛的贾诩回过头，对刘禅提醒道。
“如果把府库的铜钱全部换成粮食，大概能够支撑半年吧。”刘禅想提前囤粮，免得寒冬腊月时粮价上涨，铜钱也就贬值了。
“殿下想提前囤粮的话，微臣可以去跟城中商贾富户们商议。”孔融听出了刘禅的意思，主动请缨道。
“那就有劳文举了。”
大汉此时的农耕技术已经颇为先进。
三脚耧车所过之处，留下三道整整齐齐的圳和垄，小麦的种子沿着耧车顺势滑落，完成了播种，紧接着覆土，压实，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老夫有一妙策可解当下之急，殿下愿听否？”
“哦？贾师有何妙策？快快教我！”
贾诩示意刘禅卸下耧车，去不远的一道田埂处密谈。
当刘禅带着孔融走至田垄处，贾诩缓缓说道：“如今尚有两万黄巾贼寇溃逃至郡内各县，对否？”
“正是。”
“如此，殿下可派心腹士卒伪装成同党，引导他们去劫杀诸县的豪门富户，缴没他们手上的钱粮、珠宝。”
“待事成之后，殿下再派兵围剿，则兵马、钱粮、田地、珠宝、声望皆归于殿下。”贾诩神色平静地说出了心中构想。
“这……！”刘禅听得是瞠目结舌，心中暗道：“不愧是毒士贾诩，这计策除了毒辣了些，几乎没啥缺点，而诸多好处却能占了个全。”
只要按此计行事，刘禅便能快速整合平原郡的所有资源，然后招兵买马，迅速扩充实力拿下周边郡县。到那时，又何惧他董卓？
“不可，此计太过狠毒，非仁君所为也。”没有任何意外，孔融第一个跳出来，表示强烈反对。
贾诩呵呵一笑，也不与孔融争辩，只是静静地看着刘禅，等待他的回答。
此时，刘禅心中正在经历着天人交战，一边是利，另一边是仁，争斗不休。
仁义，可是他从小就被灌输的为政之道。
正如孔融所说，如果按贾诩的计策有意而为，对于那些豪门富户来说，则过于残忍。
他不想用此计，他迈不过心中那道坎。
贾诩见刘禅良久不语，继续循循引诱道：“殿下不必有此妇人之仁。”
“殿下难道不想快速提升实力杀回洛阳吗？难道不想尽快平定这天下吗？”
“这是舍小仁以成大仁啊，些许豪门富户与挽救天下苍生相比，孰轻孰重？”
“荒谬至极！好个贾文和，你这是要害殿下吗？若天下人都像这般不择手段，那还有治世吗？”
就在刘禅将要被贾诩说服之时，又是孔融跳出来，指着贾诩劈头盖脸地骂道。
不过，贾诩对孔融的话充耳不闻，他所信奉的就不是孔融那一套。
“殿下，难道忘了昔日的鸿门宴？”贾诩淡淡说道。
刘禅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年如果不是项羽心慈手软，哪还有他老刘家什么事呢。
刘禅突然想起前世刘备入蜀之事。
如果当年刘备不顾仁义，扣押刘璋，然后兵不血刃取得蜀地，那荆州是不是就不会丢？
整个益州争夺战打了三年之久，白白消耗了多少钱粮和兵力。
如果能避免，蜀国是不是就能够最终夺得天下？
这种种假设，刘禅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顿时心有所悟。
仁义就如同一把双刃剑，你在享受仁义带来的种种便利之时，却又无时无刻不受其约束。
为君者，不能舍大仁，而就小仁。
这就是贾诩想要教他的。
“本王受教了。”刘禅起身拜道。
“不过，贾师此计虽妙，然孤非穷途末路之时，不能用之！”
刘禅思虑许久，方才下定决心。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天下的聪明人也不少，自然能从背后的一些蛛丝马迹判断出事情的真相。
贾诩听后，顿时眼神一亮，他如今是越来越喜欢刘禅这个弟子了。做事不徐不疾，日后必成大器。
贾诩此计的用意，更多地是为了打消刘禅心中对仁义的执念。这一点来看，他对刘禅的回答非常满意。
此时的弘农王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确实不宜因小利而失心于天下。如今也正是吸纳人才之际，这就需要刘禅更加爱惜自己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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