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狸岩洞深处，篝火的余烬透着微弱的红光，将岩壁上的阴影投得忽明忽暗。亚瑟蜷缩在铺着垫子的角落里，眉头紧锁，像是被什么重物扼住了喉咙，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涌来，他慌忙用袖口捂住嘴，胸腔里却像有把钝刀在反复拉扯，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妈的，黑肺佬。”角落里传来迈卡低低的咒骂，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再没了动静。
亚瑟闭着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硬是把喉咙口汹涌的痒意压下去大半。等那阵窒息感稍稍退去，他撑着石壁慢慢坐起身，动作轻得像片落叶，他不想再吵醒任何人，也不想暴露出自己的软弱。
洞外的夜风带着水汽，吹在脸上凉丝丝的。亚瑟摸出怀里那个小瓶，瓶身被体温焐得温热，是之前周路送给他的药剂。他拧开瓶塞，一股苦涩的草药味窜进鼻腔，仰头灌了一大口，药液顺着喉咙滑进肺里，那股火烧火燎的疼竟缓解了些。他对着夜空又轻轻咳了两声，胸腔里的痒意淡了，呼吸也顺了些。
转身回洞时，亚瑟眼角的余光扫过营地角落，乔和克里特常待的那营帐空着，篝火边也没见人影。亚瑟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想起那两人盯着莫莉离去的方向时，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鸷，像秃鹫盯着垂死的猎物。
莫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达奇的帐篷，帆布在风里微微晃动，里面一片死寂。喊醒达奇吗？他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亚瑟咬了咬牙，转身抓起靠在石壁上的步枪，他没有犹豫，脚步匆匆地走出岩洞。夜色浓稠如墨，他凭着记忆里莫莉离去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范霍恩贸易站像一头淌着血的困兽，蜷缩在夜色里。风卷着铁锈与火药的气息掠过街道，这里经历过一场混战，木板房的墙面上布满弹孔，有的还焦黑一片，像是被火焰舔舐过。
往日里就算是深夜，酒馆的灯也该亮着，赌场门口总围着几个醉醺醺的赌徒，可现在，沿街的门窗全关得死死的，连一丝光亮都没有，只有那间旅馆，一楼的窗户还亮着盏昏黄的油灯，像只警惕的独眼。
克里特把莫莉的身子往肩上又扛了扛，喉结动了动：“不对劲。”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扫过那些紧闭的房门，“你闻着没？血腥味冲得慌，像是刚打完仗。”
乔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玻璃：“屁大点事。”他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这破地方哪天不是你杀我砍？昨天是码头的走私犯火拼，今天保不齐是酒馆老板跟抢地盘的动了家伙。”他抬下巴指了指那间亮灯的旅馆，“去那儿问问，顺便找个空房间把这娘们儿扔进去，省得扛着费劲。”
一楼靠窗的桌子旁，周路正借着油灯的光翻看图纸，笔尖在工厂设计图的某个角落轻轻点着，眉头微蹙。查尔斯坐在他对面，双臂抱在胸前，后脑勺抵着椅背，闭目养神。
“有人来了。”查尔斯的手指搭在了腰间的枪套上，那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太沉了，还带着拖拽重物的滞涩感。
周路放下图纸，目光落在那扇晃动的门板上，油灯的火苗随着门外的风，突然颤了颤。
“砰”的一声，旅馆那扇朽坏的木门被乔粗暴地推开，合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几乎要从门框上脱落。他率先迈进来，靴底在满是污渍的地板上蹭出两道黑痕，身后紧跟着克里特——这家伙正费力地拖着莫莉，女人的裙摆被地面磨得更破，露出的小腿上满是泥土和划痕。
乔的视线在大厅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周路身上，语气里带着不耐烦的熟稔：“还有房间吗？给我们开一间。”
周路的目光却先一步被地上的人攫住了。昏黄的油灯下，莫莉那张原本精致的脸肿得老高，半边脸颊还泛着青紫，嘴唇干裂，显然是受了不少苦。
周路从莫莉身上收回目光，落在乔和克里特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这两张脸看着有点眼熟，却又模糊得很。前世在游戏里刷过无数次剧情，这两个家伙向来是背景板般的存在。
“你们是？”周路不动声色地问道，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敲。
乔显然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探究，只觉得这人问得多余，撇了撇嘴：“我们是开房的，还能是什么？赶紧的，找间干净点的。”
克里特这时已经把莫莉拖到了大厅中央，他松了手，任由女人软塌塌地摔在地上。“唔……”昏迷中的莫莉被这一下震得轻吟出声，眼睫微颤，却没能睁开。克里特粗重地喘着气，扯下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里满是嫌恶：“妈的，拖这娘们儿可真费劲，死沉死沉的。”
他的话音刚落，大厅里突然静了一瞬。周路和查尔斯交换的眼神里，已经多了几分冷意。
乔盯着周路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心里那点不安像野草似的疯长。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步，干笑两声：“你们老板呢？叫他出来说话。”他总觉得这两个人的眼神不对劲，看他们像在看两块待处理的猪肉。
周路指尖在图纸边缘轻轻划过，语气平淡：“我就是。”
“你？”乔嗤笑一声，“换老板了？前阵子来还不是你。”
“今天刚换。”周路抬眼，目光里多了点说不清的冷意，“所以，你们还住店吗？”
克里特也觉察到不对劲，右手悄无声息地往腰间摸去。可手掌刚要碰到枪套，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巨力，像被铁钳死死攥住，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就眼前猛地一黑，身子软得像摊烂泥，“咚”地砸在地板上。
乔听到动静猛地回头，还没等他看清情况，一道黑影已经带着风声扑到面前，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只觉得眼前骤然放大一只拳头重重砸在他的鼻梁上。
“咔嚓”一声脆响混着乔的惨叫炸开，鼻血瞬间涌了出来，糊住了他的眼睛。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刚要去摸枪，就被一只脚死死踩住了手腕，剧痛让他嗷嗷直叫，那点刚冒头的凶性，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狠戾碾得粉碎。
周路站起身，走到昏迷的莫莉身边，轻轻把她扶起来靠在椅子上，查尔斯则踩着乔的手腕，弯腰捡起地上的左轮，对准了他。
“说吧，”周路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们是谁？”
乔被踩住的手腕传来钻心的疼，鼻血糊在嘴唇上，又腥又咸。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范德林德帮的！敢动我们，达奇不会放过你们的！整个西部都没人敢这么跟我们作对！”
周路听完，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裹着冰碴子：“巧了。我们之前，也是范德林德帮的。”
“是你们？！”乔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瞬间尖声叫了起来。他想起迈卡和他说过有群叛徒跟达奇闹翻了，跑出去自立门户，没想到居然撞在这儿了！“达奇早晚要收拾你们！”
“收拾我们之前，”周路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依旧昏迷的莫莉，语气慢悠悠的，却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不如先说说你们。莫莉是达奇的情人，你们俩把她弄成这样……这是打算‘爱大嫂’？真要是让达奇知道了，你们说，他会先绞死你们，还是先剥了你们的皮？”
“是达奇自己不要她的！”乔急得脸都涨红了，脱口而出，“他打了她，把她赶出去的！这娘们早就不是什么情人了，就是个没人要的破烂……”
他的话还没说完，旅馆二楼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沙迪举着双管猎枪，率先出现在楼梯口：“楼下怎么回事？”
紧随其后的是约翰，他手按在枪套上，眉头紧锁；泰伦则扶着栏杆，警惕地扫视着大厅。
“有敌人。”查尔斯言简意赅，脚下又加了几分力，乔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再出声。
就在这时，旅馆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口。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莫莉，你在里面吗？”
乔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尽全力扯着嗓子尖叫：“摩根先生！是我啊！乔！我们遇到那群叛徒了！他们要杀我们，快救我们啊！”
门被推开的瞬间，夜风涌了进来。亚瑟站在门口，将步枪背在身后。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内——查尔斯、周路、沙迪、泰伦，最后落在约翰身上，愣了愣，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点复杂的笑意：“你小子……从监狱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得在里面多住段日子呢。”
约翰看着他，喉结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亚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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