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皓旸看到了一个细节：雷烈身后一名跟班，在雷烈说话时下意识地微微躬身，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却在雷烈目光扫过的瞬间，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恐惧。而在苏沐白那边，一个看似地位稍高的跟班，正对着另一名新来的、显得有些局促的跟班低声呵斥着什么，眼神轻蔑，如同在训斥奴仆。
依附，意味着失去尊严，意味着成为他人意志的延伸，意味着在那些世家子弟眼中，永远低人一等！这与他对剑道的追求，与他坚守的本心，背道而驰！
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之情，如同冰冷的泉水，瞬间浇灭了任何一丝权衡利弊的心思，在他胸中汹涌翻腾！
在苏沐白隐含怒意的注视下，在雷烈不耐烦的威逼下，在周围无数道或嘲讽、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聚焦中，张皓旸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异常清晰、平静，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如同出鞘的利剑，铮然作响，瞬间压下了广场上所有的嘈杂：
“苏师兄，雷师兄。”
他微微抱拳，动作标准却毫无温度，更像是一种冰冷的礼节。
“二位的好意…”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寒潭深水，平静地迎向苏沐白阴沉的眼和雷烈燃着怒火的眸。
“张皓旸……心领了！”
“然…”他话锋陡然一转，脊梁挺得笔直，一股不屈的傲气如同无形的锋芒，从他如剑的身躯中迸发而出，瞬间刺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辈修士，求道问剑，当凭手中三尺青锋，胸中一口不屈之气！仰人鼻息，伏低做小，非我所求！寄人篱下，为虎作伥，更非我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裂石穿云般的铿锵，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青玉广场上，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我张皓旸修剑以来！”
他猛地抬起手，食指并拢如剑，直指苍穹！那动作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傲岸！
“坚韧不屈！”
“坚韧不屈”四字，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
整个青玉广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风声、议论声、甚至连远处亭台楼阁隐约传来的仙乐声，都在这一刻消失了。时间仿佛被冻结，空间似乎被凝固。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苏沐白矜持的笑容彻底碎裂，只剩下错愕与难以置信的阴沉；雷烈那嚣张跋扈的狂傲瞬间凝固，转而化为被当众打脸的暴怒，赤红的短发仿佛真的要燃烧起来；那些围观的世家子弟们，脸上的戏谑、好奇、怜悯统统消失，只剩下纯粹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一个刚刚踏入内门、衣衫褴褛、修为不过真仙初期的散修，竟然同时拒绝了苏家和雷家两大势力的招揽？而且是如此不留情面、如此掷地有声地宣告，“修剑以来，坚韧不屈！”
这已经不是不识抬举，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对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所代表的规则与秩序的蔑视！
“好！好！好！”
雷烈最先反应过来，他怒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他向前重重踏出一步，脚下的青玉砖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蔓延开细微的裂纹！狂暴的真仙高阶威压如同爆发的火山，毫无保留地朝着张皓旸和秦山碾压过去！空气中弥漫开硫磺般的灼热气息。
“好一个‘坚韧不屈！’！张皓旸，你有种！”雷烈眼中杀机毕露，如同盯上猎物的凶兽，“我雷烈记住你了！我倒要看看，你这身傲骨，在这内门能撑几天！希望你到时候别像条狗一样爬过来求我！”
苏沐白没有像雷烈那般暴怒失态，但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缓缓收起手中的折扇，那动作慢得令人心头发冷。他看着张皓旸，眼神如同冰封的毒蛇，再没有一丝温度，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阴鸷。
“张师弟……真是好志气。”
他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好自为之！”他深深地看了张皓旸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然后猛地一拂袖，转身就走！他身后的那群跟班连忙跟上，看向张皓旸的目光充满了同仇敌忾的敌意和幸灾乐祸。
雷烈见苏沐白走了，又狠狠瞪了张皓旸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在骨子里，也重重哼了一声，带着他那群凶神恶煞的跟班，转身离去。广场上压抑的气氛随着这两拨人的离开，稍微松动了一丝，但那股无形的敌意和排斥，却如同粘稠的阴云，沉甸甸地笼罩在张皓旸和秦山的头顶。
无数道目光依旧聚焦在他们身上，有看白痴的怜悯，有幸灾乐祸的冷笑，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唯独没有一丝认同或敬佩。在这些人眼中，张皓旸的“傲骨”，不过是愚蠢透顶、自寻死路的代名词。
中年执事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只是眼中有一丝异色闪现。
“张兄弟……”
秦山走到张皓旸身边，巨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可靠，他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却没有半分退缩，“你这番话……痛快是痛快！可咱们这内门之路，怕是……荆棘密布了！”
张皓旸缓缓放下指向苍穹的手指，脸上没有任何后悔或惧色。他环视四周那些冷漠、敌视、嘲弄的目光，眼神反而变得更加平静，更加深邃，如同磨砺过的寒潭剑锋。
“秦兄！”他看向秦山，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是属于剑者的纯粹。
“剑道之途，本就孤绝。若因畏惧荆棘而折腰，那手中的剑，便永远无法指向真正的苍穹。这荆棘路，踏过去便是！”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投向广场尽头云雾缭绕的内门深处，投向那未知的、必然充满挑战的修行之路。那里或许有狂风暴雨，有明枪暗箭，但同样，也有他追寻的无上剑道！
青玉广场上的风，似乎又凛冽了几分，卷动着张皓旸褴褛的衣角，却吹不弯他那挺直的脊梁。手中那枚新得的青色身份令牌，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光，冰冷而沉重。内门修行之路的第一块基石，便已浸染了不屈的锋芒。而前方，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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