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子已经有些破旧，边缘卷了起来，但里面的字迹娟秀而工整，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信息：可疑人物的体貌特征、出现的时间地点、他们交谈时捕捉到的关键词，甚至是他们抽的烟、穿的鞋子的细节。
“我把上午看到的几个可疑的点都记下来了，还有那个扛麻袋的，虽然没看清正脸，但我画了他的体型特征和走路姿势。”
陈斌凑过来一看，不由得暗自赞叹。
陆阳的记录确实非常详细，甚至还有一些简单的速写。
这可不是一般跑腿的侦探能做到的，这展现了一种超乎寻常的细致和敏锐，以及长期训练养成的习惯。
“老陆，你这本事，绝对不是一般便衣能比的。” 陈斌由衷地说。
“经验而已。” 陆阳合上本子，“这些线索，我们得回去汇总一下，也许能拼凑出更清晰的图景。”
“对，我们分头行动，效率太低了。” 陈斌说，“下午我打算去码头附近的几个戏园子和茶馆看看，听说那里是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消息灵通。”
“戏园子？我也正有此意。” 陆阳点头，“那我们一起过去，路上还可以再对照一下线索。”
两人正准备动身，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
一个穿着灰旧长袍的老人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朝着他们这边过来。
老人看起来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是孙老，组织在这里的联络员之一，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情报人员。
孙老骑到他们跟前，猛地刹住车，气喘吁吁地说：“陆阳！陈斌！快，出事了！”
“怎么了，孙老？” 陆阳立刻迎上前，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盗墓贼…… 不，是那个走私货主！线人说他现身了！” 孙老急促地说，“就在城西的永安货栈！他身边还有日本人的眼线！人数不少！”
陆阳和陈斌对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他们没想到目标会出现得这么快，而且身边还有日本特务。
“孙老，我们现在过去！” 陆阳当机立断。
“枪！” 孙老说，“你们没有配枪吧？跟我来！”
他们迅速跟着孙老拐进旁边一条更加僻静的小巷。
小巷深处堆满了各种杂物，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孙老在一堆废弃的木箱子旁停下，蹲下身子，在一块松动的砖头下摸索了几下，掏出了一个油布包裹。
他打开油布，里面赫然躺着几把老旧的武器。
一把是驳壳枪，还有两把尺寸稍小的手枪，俗称 “撸子”。
枪身都保养得很好，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这把驳壳枪火力猛，给陈斌。” 孙老将驳壳枪递给陈斌。
陈斌郑重地接过驳壳枪，感觉沉甸甸的。
他虽然接受过射击训练，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任务中拿到真枪。
孙老看向陆阳，皱了皱眉：“你穿着这身学生装，带驳壳枪太显眼了。而且你之前配的那把…… 你带的那把鲁子呢？”
陆阳这才意识到，因为伪装身份，他并没有随身携带组织配发的更适合隐蔽携带的 “撸子”。
身上这身单薄的学生装，更是无法隐藏任何大一点的武器。
孙老从油布里拿起一把更小的 “撸子”，递给陆阳：“这把小巧，好藏。火力差点，但近距离自保足够了。小心点用。”
陆阳接过那把 “撸子”，感觉它冰凉的触感。
这细节中，透露出在他们这种地下工作环境中，身份伪装甚至比武器本身的火力更重要，也映照出组织内部资源分配的务实甚至带着点简陋 —— 关键时刻，还是得依靠这些老旧的武器和孙老这样的人脉。
“局里给你们配的那些便衣装备，都是糊弄人的，真要抓硬茬，还得靠这些。” 孙老一边说，一边迅速将油布包裹收好藏回原位，动作娴熟而隐蔽。
他似乎对警局内部的情况了如指掌，那种对体制的不屑和依赖自身力量的态度，让陆阳隐隐感觉到，孙老和像王科长这样的官方体系人物之间，可能存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纠葛。
或许，王科长当年还是孙老手下的兵？机关内部的生态，从来都比表面看起来复杂得多。
“情报可靠吗？” 陆阳握紧手中的撸子，问道。
“可靠，线人刚传出来的消息，没来得及汇报给上面，我直接来找你们了。” 孙老说，“货主和鬼子眼线在永安货栈交易，得快！”
“走！” 陆阳和陈斌立刻行动起来。
离开了孙老藏身的僻静小巷，陆阳和陈斌没有耽搁一秒。溽热的空气裹挟着他们，每吸一口都像吞下热浪。手中冰凉的武器提醒着他们此行的目的，以及潜藏的危险。狭窄的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低矮房屋，空气中弥漫着煤烟、海腥和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气味。他们穿梭在人群中，脚步匆匆，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陈斌紧紧跟在陆阳身后，手中握着驳壳枪，汗水濡湿了他的掌心。
永安货栈位于码头区边缘，是一片仓库和货栈的集中地。越靠近目的地，空气中咸湿的味道越发浓重，机器的轰鸣声和工人的号子声也越来越清晰。他们在距离货栈一个街区的地方停下，躲在一处废弃的渔网堆后面观察。永安货栈是一栋老旧的两层砖木结构建筑，外墙斑驳，看起来并不起眼。货栈门口停着两辆黑色轿车，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人站在门口，不时警惕地看向四周。这不是寻常的货运场面。
“看起来守卫不少。”陈斌压低声音说。
“里面应该还有。”陆阳的眼神锐利，扫过每一个角落，“那个货主，肯定也带了保镖。”他回想起孙老急促的声音，以及“日本人眼线”的说法。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走私交易，而是涉及日方特务的秘密交接。
“我们怎么进去？”陈斌问。
陆阳没有立即回答。他仔细观察着门口守卫的站位和巡逻规律，以及周围的环境。货栈旁边有一条更小的巷子，通向货栈的侧面，那里堆满了杂物，或许可以利用。
“从侧巷进去，”陆阳说，“你负责掩护，我先进去探探情况。”
“不行，太危险了。”陈斌不同意，“一起进去，互相有个照应。”
“我的枪火力弱，更适合侦查。”陆阳平静地说，“你用驳壳枪，远程支援更有效。听我的安排。”
陈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陆阳的经验比他丰富，而且在这关键时刻，必须服从统一指挥。
两人小心翼翼地绕到侧巷。巷子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酸臭味，脚下是湿滑的污泥。他们尽量放轻脚步，沿着墙根向前移动。在接近货栈侧墙的时候，陆阳停了下来。侧墙有一扇小门，虚掩着。
陆阳向陈斌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留在外面警戒。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撸子，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小门。
门后是一个狭窄的通道，通向货栈的内部。通道里光线昏暗，空气浑浊。陆阳缓缓地移动着，耳朵捕捉着一切细微的声音。他听到前方隐约传来人声，以及金属碰撞的声响。
他走到通道尽头，前方是一个开阔的仓库区域。借着从仓库顶部天窗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他看到几个穿着西装的日本人正围着几个木箱子说着什么。旁边站着几个同样穿西装的中国人，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麻袋，正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东西放入箱子。那个麻袋的形状，正是陆阳在弄堂口看到的那个。
目标就在眼前。
陆阳藏身在角落的阴影里，迅速评估着现场的情况。日本人有六个，中国人有三个，加上外面门口的守卫，至少有十个人。他们这边只有他和陈斌两人，火力处于劣势，硬拼显然不明智。他必须想办法制造混乱，或者等待时机，一击得手。
就在这时，一个日本特务突然转过身，朝着陆阳藏身的角落看了一眼。虽然只是随意的一眼，但陆阳心头一紧。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冲出阴影，手中的撸子指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日本特务。
“不许动！”他厉声用日语喊道。
仓库里的所有人身形一僵，随即反应过来。
“支那特工！”有人惊呼。
“呯！”陆阳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直接开枪。撸子的枪声比驳壳枪小很多，但在这个空旷的仓库里依然显得尖锐刺耳。他打中了一个特务的肩膀，对方惨叫一声倒地。
其余的日本特务和中国人立刻四散躲避，同时拔出枪械。枪声瞬间响起，密集的子弹朝着陆阳的方向泼洒过来。
陆阳迅速找到掩体，身形敏捷地躲避着。他手中的撸子虽然威力小，但胜在灵活和隐蔽。他一边躲避，一边寻找射击机会。
陈斌听到枪声，立刻冲进了通道。他看到仓库里的混乱景象，没有犹豫，举起驳壳枪，对着日本特务火力最集中的地方猛烈开火。
驳壳枪的枪声震耳欲聋，子弹呼啸而出，瞬间压制住了对方的火力。几个日本特务措手不及，被驳壳枪强大的火力逼得狼狈躲藏。
“老陆！我来了！”陈斌一边喊，一边寻找掩体向前推进。
陆阳趁着陈斌压制住对方火力的机会，迅速更换了弹匣。他看到那个拿着麻袋的中国人趁乱想往后门逃跑。
“陈斌！拦住那个拿麻袋的！”陆阳喊道，同时从掩体后闪出，对着逃跑的中国人射击。
撸子的子弹击中了地板，扬起一片灰尘，但没能阻止对方。那个中国人慌不择路地冲向后门。
陈斌调整射击方向，想要拦截，但几个日本特务也趁机扑向他，试图阻止他追击目标。
一场混战在仓库里展开。枪声、喊叫声、子弹击中墙壁和箱子的砰砰声，交织在一起，乱作一团。
陆阳知道，那个麻袋里很可能就是那批稀有金属，绝不能让它落入日本人手中。他顾不上纠缠眼前的特务，绕过几个箱子，追向后门。
他冲到后门口，看到那个中国人已经拉开后门，正要冲出去。
“站住！”陆阳厉声喝道。
那人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陆阳看清了他的脸，是情报中描述的那个走私货主，绰号“老钱”。
老钱惊恐地看着陆阳，手中依然死死地抓着那个麻袋。他看了看麻袋，又看了看陆阳，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我跟你拼了！”老钱大喊一声，竟然丢下麻袋，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陆阳扑了过来。
陆阳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举动，侧身避开匕首，同时抬手用撸子对着老钱的腿部开了一枪。
“呯！”
老钱一声惨叫，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匕首也脱手飞了出去。麻袋滚落在地，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陆阳顾不上老钱，立刻冲上前，抓起那个麻袋。麻袋沉甸甸的，边缘的硬朗感表明里面确实是金属锭之类的东西。
就在这时，仓库里传来一声枪响！
“啊！”是陈斌的惨叫声！
陆阳心头一沉。他转身看去，只见陈斌被两个日本特务压在地上，驳壳枪掉在一旁，左臂似乎受了伤，鲜血浸湿了衣衫。
门口的守卫也听到了动静，正朝仓库里冲来。外面的汽车引擎声响起，似乎有更多敌人正在赶来。
“陈斌！”陆阳知道情况紧急，必须立刻撤离。
他将麻袋抗在肩上，冲向陈斌的方向。几个日本特务想拦住他，被他用手中的撸子逼退。他跑到陈斌身边，一把拽起他。
“走！”
陈斌咬牙站起来，捂着受伤的胳膊。
“驳壳枪！”他指了指地上的枪。
“顾不上！”陆阳拉着他，迅速朝着侧门冲去。
身后的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侧门，回到了那条腥臭的小巷。
巷子外，汽车的刹车声响起，紧接着是更多的脚步声。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去哪里？”陈斌喘着粗气问，脸色因失血而苍白。
陆阳扛着麻袋，看了一眼受伤的陈斌，再看了一眼巷子尽头。
那里是一片错综复杂的建筑，通往城市的深处。
“去安全屋，”陆阳说，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先处理伤口，再想办法把东西运走。”
他不再犹豫，拉着陈斌，一瘸一拐地冲进了巷子深处。
身后的永安货栈，枪声依然响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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