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说道：“具体不清楚，不过我猜测，能有个10来吨就不错了，毕竟全县职工每人发50斤，也差不多这个采购量了。”
吴长源一听，刚刚打起的精神，又瞬间低落下去。
10来吨？能顶什么事？
光是他家就有七十来吨。
得益于这里的沙壤，天然适合淮山生长，今年的种植又得到了改进，他家的山药亩产量估计能突破4000斤每亩。
种植面积25亩，现在地里起码埋着70多吨的货。
就算是用大车也要两三辆才能装得下。
10来吨，村里最少的那户，都不止这个数。
这么点量，连走关系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别急呀！”黑子见他情绪低落。
继续道：“现在新闻传出去了，可能很快就有别的企业来收购了呢？”
吴长源摇摇头，山药是季节性产品，没那么容易。
和土豆相比，产量相差不大，淮山的淀粉含量比土豆略低一些。
口感和吃法也不太一样。
土豆已经深入华夏的餐桌，并在洋快餐中占据重要地位。
淮山的做法虽然也很多，但远远没有土豆那么深入人心。
这种本土产品，有的时候甚至还作为食疗的营养品，在存储、烹饪、深加工等环节，并没有表现出更为优秀的潜质。
即使是一种非常健康的农产品，但也只是众多食材中毫不起眼的存在。
黑子见状，也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今年他也损失不少，说起来，他是吴长源种植山药计划最坚定的支持者。
整整17亩，他家的山药地和吴长源家的紧挨在一起，两家干活时也不免经常互助。
农活虽苦，但想到之后的收入，两家人都充满了干劲。
“小黑子，你跑来我这里，主要是害怕弟妹骂你吧？”
这两天，也有其他批发商来问了一嘴，说愿意收他们的山药。
但是收购价极其感人，每公斤压到了5毛钱。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但即使价格压到这么低，也有村民意动。
没别的原因，与其烂到地里，现在好歹能拿到一点点钱。
但这个价格，远远低于市场价，实在是过于离谱。
即使种植不需要任何成本，可是连人工的1\/3都收不回来。
种植和采收时，都是重体力活，田间管理也没有一天省心的。
将近10个月的守候，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但这些收购商似乎非常精于算计，收购价就卡在这个非常尴尬的点上。
要是少一毛，种植户绝大部分就会选择任其烂在地里。
但是人家不多不少，刚好5毛。
这个价格却让个别等着用钱的种植户，或者担心再也没人来收购的人产生不确定心理。
可以预见，只要有人动摇，产生了实质性的交易，根据从众心理，大部分种植户就会跟风同意。
这在炒股术语里叫做“损失厌恶”。
即所有人都厌恶损失，不但是眼前的损失，还有将来的损失。
在这样的心理下，很多人就会慢慢屈服。
“我看有些人会同意他们的开价，说不定我也会同意。”
“面对吸血鬼，我好像没有任何办法。”
吴长源缓缓道，他感觉自己没有了任何尊严，只有面对土地的无奈。
黑子手一僵，随即把烟屁股狠狠一吸。
他记得当时骂收购商最狠的就是吴长源，把对方骂得差点下不来台。
临走时，对方甚至恶狠狠地说，即使以后来这个村收山药，也绝对不会收他家和黑子家的山药。
黑子承认，当时他也骂得挺脏。
“谁不是呢，其实做生意也好，搞种植养殖也好，亏了就亏了呗……”
“但是，我看到自家婆娘今早坐在屋头，两眼无光，跟失了魂似的，嘴里一个劲在说‘没了，没了’。”
“源子，我……我真他妈没用！”
吴长源抢过一支烟，狠狠点起来。
黑子就这点道行，竟然还想着过来安慰自己。
现在好了，结果自己陷进去了。
这两人现在别说回家，连回村都有点犯怵。
他们只想待在地里，只有地里沉默的山药陪着他们，默默无言。
就如数千年来，所有的农作物以及绝大多数农民一样。
留给岁月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突然，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这是绿泡泡来消息的声音。
吴长源和黑子都没心思看手机，他们害怕手机里传来不好的消息。
但提示音一下又一下，连绵不断。
似乎永不停息。
他们有点纳闷，两人手机同时响起提示音，大概就是村群在@所有人，村委有时候为了通知到位，会不断的@全体。
两人有点狐疑，掏出手机一看，群里都炸锅了。
“转发市、县、乡通知，要求所有签订供销协议的农户，马上做好准备，有新的集团履行你们的协议。”
“转发市、县、乡通知，要求所有……”
村委将这条重要信息连发10多遍。
有村民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发语音问道：“什么集团，什么叫履行协议？”
也有精明的村民问道：“不会是低价收购吧？”
“对啊，哪有这种好事啊！”
“不可能，我当农民一辈子，好事从来没有落在我身上过。”
也有聪明的村民说道：“虽然字不多，但既然说是履行协议，那肯定就是按原来的价格收喽。”
“有点道理，这是从省市一级下发的文件，难道是真的？”
“所以说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要我们现在开始挖山药吗？那些上门的批发商怎么办？”
“不是，你不会答应了他们5毛的收购价吧？”
“我有什么办法，5毛就5毛，不然过年的钱都没有。”
“你签了字据没有？”
“这倒还没签，我电话上同意的，他们说今天过来立字据，还说会带着现金来。”
“你这人，真晦气！穷疯了，这点钱也想卖！”
“是，我就是穷疯了，要是再没钱，我马上就会疯！”
“先别打岔！”
村委干部道。
“所有签了协议的种植户马上到文化室，具体情况在那里说明，还有，已经有人从乡里送文件过来了，是省里直接下发的通知。”
村干部接到这条消息时，直如醍醐灌顶，天知道这段时间他们承受了多少。
让全县人头痛的农产品滞销问题，竟然会惊动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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