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堂客卿钟离邀请几位故友一同去过海灯节。
当然，用吟游诗人的话来说，他们是要“交流退休心得好让某些人快点着急一下”。
年轻的纳西妲还有很多热情和要学习的东西，尚且不能明白退休生活的妙处。同样年轻的芙宁娜也已经卸下重担，这下可真是神有五名，退休有三个。
正因如此，尽管温迪的话一点也不指名道姓，真还是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好几箭。
她只好幽幽地反击：
“虽然我没退休，但我有钱付账啊。”
说完，她还得找自家龙安慰一二，暗示一下两位孤寡老人她才是神生赢家。
鉴于这种先行的调侃，真与克莱门汀再次拜访璃月时并没有和说要请客的退休帝君第一时间见面。
她们在璃月港遇到的第一个熟人照旧是足迹遍布七国的旅行者，让克莱门汀感叹到处都有的传送锚点真是好生令龙羡慕。
派蒙当先在空中打了招呼，身边除了旅行者还有个显眼的人——璃月的玉衡星。
刻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了。她几乎有点两眼一黑，想着你们二位怎么还会悄悄在璃月港出现。
上回来遛弯是因为岩王帝君突然想给自己排一出辞世剧目，这次难道又是哪位仙人想上演一次遇刺?
当然，身为璃月七星之一，她自然不可能当真说这种话。只好迎上来一起说了几句寒暄的话。
眼前的多少也算熟人，克莱门汀也就没怎么掩饰伪装地点了下头。
“原来是玉衡星和旅行者，哦，还有派蒙。璃月港佳节将至，几位居然还如此忙碌，辛苦。”
一边飞行的派蒙摆摆手，只说是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头脑一片混乱却还谨记职责的刻晴却还记得客套之余询问一下这二位客人的来意。
克莱门汀自然照实回道：
“自然是故人相邀才来凑凑节日的热闹了。”
她曾听说过摩拉克斯的假死大计功成之后就以托梦的形式告知过璃月七星其中内情，想来眼前的玉衡星也位在其列，讲话就可以少些遮遮掩掩。
可站在她对面的刻晴却一时陷入了呆滞。
已知对面有个神，又已知自家已经没有了神，求对话中的故友究竟是谁?（5分）
眼瞧着对面刚才还条理清晰雷厉风行的人陷入了死机，克莱门汀不由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真。
“……我说错什么了吗？”
真伸手拍了拍她手臂，示意她不必多想，转头以一贯风轻云淡的语气提示了一下。
“过去听摩拉克斯讲起他以入梦之术颁赐神谕，我还笑他太铁面无情。现在再看，原来是他之下属太过宵衣旰食。”
以她讲谜语的水平来说，这已经要算是小派蒙也能听懂的明示了。只是“因为忙于工作错过了很多”的这个事实过于令人伤心，刻晴一时也做不出什么回应。
心情好时，真多半是个很会暖场避免尴尬的神，便接着开口唤回了刻晴神游天外的灵魂。
“其中事由想必并不复杂，不如择日去问问那位天权，她在七星与仙人的关系弥合上出力不少，定然清楚门道。”
定睛瞧了两眼刻晴的神色，她又有些促狭地玩笑道：
“不过……再详细的事可就不要问我了，比如摩拉克斯的凡人身份究竟是什么，这我可回答不了。毕竟无边杀伐之象还是挺吓人的，我暂时还不想让我的稻妻变成玉衡小姐素未蒙面的故乡。”
这里面的意思刻晴当然听得清楚，神明并不想正享受的闲游被轻易打搅。顺带还猜得出隔壁将军跟岩王帝君关系应该也很好，连这种玩笑都随便开。
她表面上的态度一向是不敬神的，此时便也压下纷繁的思绪，谢过了真的告知。
真不明显地微微侧头倾听了一下什么，摇头道：
“不必道谢，眼下我恰巧有桩小事要麻烦玉衡小姐，便算作是我们扯平了吧。”
刻晴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异国的将军坚持在闲聊里也用玉衡星的名号称呼她，现在听来也觉得有些怪异。
克莱门汀倒不觉得这样叫有什么不妥，对她来说官名比人名好记太多。百年光阴流转过去，璃月的七星还是七星，七星却早已不是七星了。
与过去别无二致的称呼指代的意义早已不同，但相同的音节似乎能弥平些许时隙的沟壑。当然，这更多时候也是她记不住名字的托辞。
真大概不清楚个中缘由，但她也跟着这样叫了。
神明这样做自有其道理，刻晴不再多问。
“居然还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无论是作为七星招待贵客还是作为璃月人尽地主之谊，这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呢？请说就是了。”
真略微闭目，似乎对接下来的话有些难得的无奈。
“……总务司。我要去总务司找人，拜托玉衡小姐带带路了。”
莫说是刻晴，连克莱门汀都将疑惑的目光扫了过来。虽然没有开口问，但真还是短促而急迫地拉了下她的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奇心爆棚的旅行者也加入了这个办事的队伍。
每天在璃月港四处奔忙处理公务的刻晴显然对这种事务部门的位置谙熟于心，几人脚程很快，目的地不一会就在眼前。
总务司的告示栏下，几名弯着腰的千岩军正围着一名白发的孩童。她个头不高，穿着异国风格的衣饰，甚至还没有穿鞋，看上去实在像是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
被众人带着爱护团团围起的纳西妲看到远处的雷神前辈时简直像看到了救星，连连比划了几个口型求前辈快帮帮忙。
纳西妲选择找真帮忙自然也有原因。一方面是大慈树王和真关系不错，虽然前任草神目前还在虚空里做预制鬼，但和纳西妲讲讲过去的故事和评价还是做得到的，她从这些过往里判断出雷神是个温柔可信的存在。
另一方面是之前的水下监狱之行也让纳西妲大开眼界，随随便便就进狱也太过自由了，相比之下还是雷神前辈更靠谱一点。
靠谱的前辈确实没辜负纳西妲的期望，上前就走了一套领取走失儿童的流程。但千岩军仍投来怀疑的目光。
“你们……是这孩子什么人?”
真心平气和的胡说八道：
“我是她妈妈的朋友。”
实际上这也能算是四舍五入的真相，只是在这种场景下听起来还是很像可疑分子。
一边的刻晴现在领会到了和旅行者同款的震惊，她就是再笨现在也该猜到眼前这个看似小孩的角色是隔壁须弥的小吉祥草王了。
但震惊过后，她反而放下心来。来的神明太多反而显得没什么大事，大概是如方才的雷神所说，是神明们也想来一场故友间的聚会。
但她放下的心没多久就又提了起来。因为她注意到在她恍惚震惊的功夫，总务司那边的流程已经快进到了对于弄丢孩子的家长进行一番批评教育。
一边的千岩军叉腰横眉冷对，而稻妻的将军在点头说他教训的对。一份纸笔被拍在了将军眼前，流程的最后一环是要粗心大意的家长提交一份保证书。
真是真没想到这里还有检讨环节，叹出了来这里之后的第不知道多少口浊气。
刻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想要阻止一二，还没发言就见到异国的将军沉默着拿起了笔。
纳西妲投来担忧的目光，刻晴闭上了嘴。她一定是最近忙于工作睡太少了，居然能看到稻妻的将军在总务司门口写检讨。
她还顺带故意不小心地瞄了一眼，写的骊四骈六，不像检讨，倒像是大诏。
热爱工作的玉衡星想起昨天路过茶馆时听到的那两耳朵田铁嘴的评书，对方已经扩展了业务不光讲帝君出征，当时讲的是“将军殿出天门平难厄，无想刃扫残晦斩大蛇。”
看样子这艺术加工还是不够艺术，至少璃月还没人写过《转生成千岩军的我逼迫雷电将军含泪写检讨》这种故事。
能做老牌执政的几位其实心态都很强大，比如自由的诗人，比如往生堂的客卿，比如写检讨的将军。
所以真心里没什么芥蒂，还有空发散地小声和克莱门汀吐槽。
“来之前也没人告诉我还有这种任务啊，我只会写文书，没写过罪己诏。这样说的话……我真厉害，不如回去支个地摊搞点代写业务吧。嗯，我当然知道这不道德了，所以打算在代笔后面盖个将军大印，让他们知道世间险恶。”
克莱门汀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来些乐在其中的意味，于是也没阻拦璃月总务司的小活动，只是非常务实地想了想道：
“那还是算了，他们会觉得这是个求取将军墨宝的好机会，恐怕你一天写八十篇都来不及。有这功夫，你不如把那些话都讲给我听。”
低头看了眼纳西妲，她觉得在同一个高度说话比较礼貌，于是蹲下来悄悄询问小草神。
“所以说你是背着你的子民偷偷跑出来的?”
纳西妲带着不好意思诚恳地点了头，末了补充道：
“树王还是知道的。”
克莱门汀顿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树王还在那做赛博灵魂，须弥人八成以为前代草神已经魂归高天了，哪有什么实际作用。
她现在只希望今晚家里的大门不要被一脚踹开，别有一车面包人冲进来质问她“你就是绑架我们草神大人的凶手?”
那可真是太不美妙了。
不过事已至此，再想这些也没有意义，不如先逛了再说。旅行者非常积极，打算和她们再同行一回。
“反正你们都要和纳西妲一起走，多了我和派蒙也不会显得我们太明亮。”
克莱门汀的态度当然是真没意见她就没意见，旅行者这话是直接说给能做主的将军听的。
真无奈地摇了下头。
“这倒无所谓。不过，不要带坏小朋友啊。”
五百岁的小朋友头上有很多问号。
人总会在很多个时刻发现世界非常小。没走多远，她们就在路上遇到了熟人。
当然，相遇地点是在路边的地摊上就显得熟人的画风比较奇妙。克莱门汀并不意外地发现看摊子的是归终，一边蹲着埋头理货的是夜叉弥怒。
她非常遗憾地扫了小草神一眼。
“太坏了，见到璃月另一个神的第一眼纳西妲就会发现她也不靠谱。希望这不要对小草还很漫长的神生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归终见了她们却根本没有带坏小孩的无措，非常自然地和大家寒暄起来。
归终跟真其实关系还行，毕竟她们有共同好友，还都是善智谋不擅武力的类型，共同话题不算少。纳西妲那里也不用担心，有社交恐怖分子在，她很快就能认识新的不靠谱神明。
既然如此，克莱门汀就分神去看归终摆的地摊。似乎是在卖些手工艺品，灯笼风筝什么的乱七八糟一大堆，还有些她不认识的小孩子的玩具，颜色鲜亮，绘制着各种精致的花纹。
归终瞧见她的视线，非常愉快地让她看上什么随便拿。克莱门汀其实只是随便看看没什么想法，便循例去问真的意见。
真思考了一小会，询问道。
“既然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们有卖做东西的原材料吗？”
其实一般没人会来这种地摊上买道具。但归终不是一般人，她眼中闪过非常兴味盎然的光。
“你来问必须有，我们还有现场体验活动，来玩吧。”
活动是现绉的，场地倒确实有，附近的商铺本来就是归终的资产，只是她突发奇想要整些跟千岩军城市管理部门斗智斗勇的花活来。
一边不知道从哪里寻出些材料和工具，一边非常机警的左边拽住旅行者帮忙营业，右边拉住小草神进行忽悠。归终几乎要展现出了曾经用来保障后勤的兜底水平，帮克莱门汀消除一切后顾之忧。
迷茫的龙有点欲言又止，但很顺从地被真牵走了。面对派蒙投来的同样迷茫的目光，归终非常理直气壮地抬头回答：
“啊，没错，我正在支援她们两个恋爱。”
克莱门汀听得到这句话。虽然距离已经足够远，但元素生命总能做到些神奇的事情。她只好小声地跟真讲些别的来转移注意。
“所以……你真的会做那些吗？好厉害啊。”
真略微点了下头。
“你猜？那些类似灯笼的东西总也差不多，试试看好了。不过，我只是想跟你约会而已。”
克莱门汀一本正经道：
“我可以给你喊加油，我手工很差。”
如果要排序的话，家里的手工业水平第一应该是古稻妻掌管手工业的神影，倒一就毫无疑问的是克莱门汀。影至今没能弄明白为什么能徒手画出令人眼花缭乱阵法的龙搞不出小机关，更不明白那次做给真的礼物到底是龙怎么生造出来的。
真眯起眼笑道：
“啊，我教你不就好了，又没有人要来验收我们的作业，做不出来也没有关系。况且，那不是有人仗义直言我们才有此空间，多浪费一会时间想必更合大家的意。”
单纯的龙被不怀好意的神按坐在了桌前。真站在克莱门汀背后，正好能借着教学的理由搂住她，这个事实让真非常愉快。
“嗯……这个视角看下去，你好像一只能直接被我端起来的猫啊。”
虽然平时不说，但真还是偶尔有一点点在意身高差的问题的。但她是魔神，又不存在什么过几年还能再长高的借口，就只好硬找机会安慰一下自己了。
克莱门汀侧头轻咬了她指尖一口。
真一边连声嗔她是大坏猫，一边捏着她的下颌展开一点小小的报复，末了在猫的唇角同样留下一点小小的咬痕。
克莱门汀吃痛舔了下嘴角。但她向来非常纵容真，对这种事也没什么好不乐意的，便只试图转移话题。
“不是说来做手工么？原来消磨时间用的是这种方法。”
真笑意盈盈地纠正她。
“不对。和你在一起怎么能叫消磨时间，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珍惜。所以说，应该用一份时间干两件事才对。”
克莱门汀被她指使去实际操作，心情颇佳的神只负责在背后进行口头上的指挥。克莱门汀当然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只好轻叹口气。
“算了。好吧，好吧，你高兴就好。”
真在她身后嘟囔。
“这个语气说得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明明是坏猫先动的手。”
她其实清楚自己就是在无理取闹，可克莱门汀总愿意惯着她，就又让她生出无限的想要得寸进尺贪图更多甜蜜的心思。
就像此时，她一早就知道克莱门汀不擅长做手工，但因为对方并不讨厌这种活动，她就还是想要逗逗家猫。
“嗯，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手别抖嘛，你这样肯定对不上的。”
克莱门汀瞟了一眼名义上手把手教学其实真的在手牵手的真，非常平静地回答。
“啊，我在努力了。如果我们将军摸我腰的另一只手可以稍微收敛一点，我应该能努力得更有成效一点。”
真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就干脆伏在克莱门汀肩上趴了一阵。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的猫真是非常可爱。
笑过之后，真就开始老实劳动了。她担心再闹下去猫会不高兴，尽管理性告诉她根本不会有这种可能，克莱门汀从不对她生气，但感情还是让她杜绝任何一点与之相关的微小预兆。
意外的擅长做这个呢。
克莱门汀坐在一旁看真，她还有点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对方就已经三下五除二做出了一个半成品，她惊讶地只能直呼厉害。
“唔，看起来好熟练的样子，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练过吗？看起来像是有两百年工龄。”
真顺手把工具拨到一旁，过来和克莱门汀紧挨着坐下说悄悄话。
“怎么能是背着你。我学会这个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本来就是以后要做给你看。”
她又很快略过了这个话题。
“我知道璃月的海灯节有大家一起放飞霄灯的传统。今年既然赶上了这种好时候，我们挑个空闲一起把它放了如何？”
克莱门汀点头说好，真也忽然一下子兴致勃勃了起来。
“霄灯似乎同样是承载愿望的工具。既然如此，克莱，再许个愿吧。和过往的每一天一样，神明都在听你的愿望。”
花了很多时间看着真，克莱门汀其实是非常懂得她心思的人。她确实是温和而见事通透，但又对某些事情有着超乎寻常的非凡的执念。
或许能做魔神的人在这方面都有些不一般。
而这种执念大概就是真总时常反复地询问她有什么愿望的原因。
克莱门汀有时候不太明白缘由，但她瞧得出那执念后的不安定。她花了很多时间看着真，也愿意花很多心思去安抚她。
所以这次她没说那个把愿望留给你的答案。她俯身和真又交换了一个亲吻，用柔和的声调回答。
“愿望么？嗯，我想好了。等我们回家去，真要陪我赏枝头的第一场樱花。”
真确实从这句话里得到了一些莫名的安慰。说到底，她还是须臾的神。比起漫长的时间和永恒的心意，更让她安心的还是身边可感知的事物，是某一瞬光阴凝成的具象。
所以她抓住了克莱门汀的手腕。
“好，我已经记住了，我们就这样约定好了。这一次和下一次，我们都会一起的。”
克莱门汀笑着问她。
“那再下一次呢？”
真几乎没怎么思考地回答。
“到了再下一次，我就再问一问你，还有什么新的愿望。”
克莱门汀故作为难地回答。
“新的愿望啊……那我还没想好，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吧。”
“不过，我们总在此时拥有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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