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涉川是在疑惑，疑惑静芸做委托为什么会和什么节目组扯上关系。
他不明白——
上了节目，他们做委托的全部内容不就会被许多委托之外的普通人知道？
节目很火的话，他们不就触犯了“传播封建迷信罪”？
但是他刚刚说过“唯静芸马首是瞻”，那么，对于静芸这个帮他救出母亲的恩人，他就只会做，不会问。
他愚忠？
不。
他是相信——他们静虚门主，道行如此高深的修行者，绝不会带着他去做恶事！
既然都是做好事，又何必相问缘由呢。
于是，程涉川看向静芸的眼眸中只闪烁过一瞬的疑惑，很快就又恢复了晶晶亮的清明。
而钟昕，除了双眸定定地看着静芸，脑海中不断回想的，是朏朏唤静芸的那一声“昭昭”。
“昭、昭？”
钟昕心中想着，口中也问出了声。
而看着朏朏给关世雄发消息的静芸 一听钟昕满是疑惑地唤着自己的小字，也立即抬头看向了钟昕。
“是，我小字‘昭月’，师父与师兄们喜欢唤我‘昭昭’。”
昭、月……
昭、昭……
呼、呼……
——“初初，如果我们有了女儿，她的小名就叫‘玥玥’吧！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掌上明珠！儿子的话，小名就叫‘珂珂’好了，君子如玉！怎么样？”
珂玥，是古代传说中的神珠宝玉。
那时，钟昕刚刚怀孕不久，腹部都还未隆起，蹲在钟昕身前的程明知却一下就想到了他们孩子的小名，兴致勃勃地分享给她听。
那时的程明知真的好偏心，给儿子取的小名，还是因为他给女儿取的小名叫“玥玥”。
——“不好！为什么女儿就非得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明珠呢？这里是凡尘啊！给女儿取名叫‘玥玥’，岂不是明珠蒙尘？！”
——“我们的女儿才不会蒙尘！她是我们的小太阳、小棉袄！永远都会闪闪发亮，拥有光明璀璨的一生！”
——“嗯！我们的女儿，小名就叫‘昭昭’好了！”
——“老婆大人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嗯——我们的女儿小名叫‘昭昭’，真好听啊！”
那时的钟昕也好偏心，光为女儿改了小名，却没有为儿子改一个。
这对小夫妻好像就盼着这一胎怀的是女儿。
那时的程明知有多激动呢？
刚定下了孩子的小名，他就轻轻环抱住了钟昕尚且纤细的腰身，亲吻了妻子在不久后就会鼓起，而现在住在里头的小生命都还未长出手脚的小腹。
——“昭昭～听到爸爸的声音了吗？你喜不喜欢爸爸妈妈给你取的这个小名呀？”
那时，他们真的好幸福啊！
可是好景不长……
钟昕与程明知的确有女儿，也不止有女儿。
这一胎，是龙凤胎。
先出来的是儿子，虽然看着有些瘦小，却很健康，嘹亮的哭声，令那时生得已经精疲力尽的钟昕再次有了些气力。
后出来的是女儿，可因为生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等累昏过去的钟昕再次醒来时，得知的是女儿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的消息。
他们一家人的幸福……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破碎的……
——“初初！初初你别太伤心了！对身体不好啊！”
——“凡尘太苦，我们的昭昭，只是回天上去了……”
——“我们修行之人毕生所求 不就是羽化飞升吗！我们的昭昭只是先去天界等我们了而已！”
前言不搭后语的安慰，连自己都无法安抚，更不用说安抚这刚历经千辛万苦把孩子生下来，就得知孩子没了的生身之母。
——“不！不会的！明知！我们的女儿还活着！她还活着的！我听到了她的哭声的！她只是睡着了……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崩溃了的钟昕，哪怕刚刚生产完力气都没恢复，也挣扎着要下床去，挣扎着要去见自己的女儿，哪怕是爬着去，也要见最后一面。
连程明知都差点没拦住。
——“让我看看她……让我抱抱她！她会醒来的！她会睁眼的！她还会哭、还会笑！她是活着的！”
可太晚了……
这刚不久出生的孩子，在确认没了生命迹象之后，就被程尚贤下令带到玉蟾宫的神仙境埋葬了。
因为在这世上停留的时间连百日都没有，连正式的姓名都没有，所以，她也连墓碑都没有，就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小小坟头。
或许，不久之后，这坟头就会长满花草，再次与整个神仙境融为一体。
她好像，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
可给予她血肉的父母亲无法将她遗忘。
还有与她一起成长了十个月的哥哥，也不能将她遗忘！
——“咘咘，你要记住，你有一个妹妹的，她只是睡着了……”
——“她就睡在后山的神仙境，她的小名叫‘呼呼’……”
他们儿子的小名，终究还是因女儿而生……
钟昕的眼眶染上了浅浅的红，但她忍住了泪水，笑看着静芸的眼眸越发温柔似水。
“真好听！”
“昭、昭……门主，我也可以这么唤你吗？”
静芸看着钟昕的眼神变化，虽然不是很理解这变化之中的原因，但对于钟昕的这个问题，她还是准备点头的。
只是，静芸的脑袋刚要有所动作，就接收到了来自朏朏的幽怨目光。
别的称呼都可以！这个不行！
这是我……们才能叫的！
不行不行不行！
哪怕……就算……
就是什么……缘来缘去，缘聚缘散……
什么往事如烟过……好好珍惜当下，好好走未来的路……
好多好多……
反正，就是不行！
好吧。
被朏朏注视着的静芸笑了，宠溺纵容地看了朏朏一眼，将喉底的话改了改，才对钟昕说出来。
“夫人可以唤我昭月。”
是委婉否决的意思。
不过钟昕还是很高兴，连连点头说“好”，唤着静芸一句“昭月”。
而程尚贤看着钟昕看向静芸的眼神，又瞧着钟昕执着于唤静芸小字，“昭月、昭昭”这两个称呼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蓦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令程尚贤看向静芸背影的目光开始变得飘忽，惊疑不定。
只是，飘忽到最后的眼神中，还带上了一丝懊悔。
而身为所有人注意力中心的静芸，因为已经做完了委托，还收完了自己想要的委托费，还得知了朏朏已经与关世雄说完了综艺的事情，已经打算离开天仙观了。
回复完钟昕话的静芸，再次看向了程涉川。
“一会儿李副局长会将我现在所住的地址发给你。”
“联系方式已经有了，之后可以手机联系，也可以在调查局见面，如果都不行，就去我住的地方找我就是。”
“是！”
看出了、听出了静芸打算离开的意思的程涉川对静芸抬手，做出了“请”的手势。
“门主，我送你！”
知道静芸要走了，钟昕下意识想跟着静芸走的，但是她也注意到了程尚贤的眼神变化，微微踌躇后，还是选择留在了院子里。
她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激动了，所以才让她公公发觉了不对。
但是，她刚刚和自己的儿子团聚啊！激动一些，对恩人热切一些，不是很正常么……
哪怕钟昕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也还是怕程尚贤会有所怀疑，最终选择了目送静芸离开。
而静芸对程涉川微微颔首，又对钟昕、程若朴与程尚贤行了拱手礼后，转身与朏朏。李忠谠、程涉川一起，向院外走去。
钟昕站在原地，看着静芸与自己离得越来越远，眼前好像又看到了程明知的身影……
那天，程明知也是这样踱步离去，可在走到院门口时，又大步跑回了钟昕身边，将妻子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初初，虽然云微市距离云都很远，但还是我会快些回来的！”
——“初初，我会找到仙草灵药，我们的呼呼……会回到我们的身边，会醒过来的！”
——“初初，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咘咘很乖，你和咘咘都要好好的，等我回来啊……”
然后……
钟昕看着静芸的身影消失了在院门口，眸中不可遏制地溢出了泪水。
然后……程明知，她的爱人，就再没能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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