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转霞翻来覆去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熬到了公鸡打鸣，便翻起来窸窸窣窣地开始穿衣服。
“才三点多，你抽什么风？”赵宏才道。
“我等不住，我得去村口等最早的班车。这个贱人，真是气死我了！”
赵宏才没再说话，翻过身继续睡了。
冯转霞偷偷摸摸地走到关蕾的屋子外，凑近仔细听了下，听到赵兰的呼噜声后，她才放心地离开，然后给鸡拌了食，倒到鸡圈的盆子里，去厨房摸了个馒头，就边吃边出了门。
天还很黑，又很冷，冯转霞缩着脖子走到村口，便坐在石头上等了起来。
这也不怪她，从赵沟上面的王坪村过来的班车就这一趟，这司机也不会每天准时发车，有时早，有时晚，如果赶不上就得去集市坐车。
他们这儿到集市还要好几里路呢。
果不其然，五点刚过，上方拐角处就出现了车灯，班车打着喇叭开了过来。
车上已经七七八八坐了十几个人。
冯转霞找了个距离门口很近的空位坐下，然后闭起眼睛，装作睡觉。
虽说不是一个村子的，但因为经常在一起赶集，车上的这些人大概也都认识冯转霞，当然，冯转霞也认识他们，她之所以闭眼，就是为了避免这些人问东问西。
她如今过得不如意，根本不想说话。
可正所谓人越怕啥，就越来啥。
“咦，这不是赵阳他妈吗？”后排一个包头巾的女人凑了过来，在冯转霞旁边的位置坐下，“刚才你上车时我就觉得像，但这灯太暗，我又怕认错人。”
“是我，你是那张木匠家的吧？”
“对对，咱们上次还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酿皮呢。”
寒暄了几句，包头巾的女人说：“你这是去干啥呢？”
“不干啥，去县城看看。”
头巾女人凑过来，压低声音：“对了，听说你儿子被抓走了，到底咋了呀？”
冯转霞脸色一变，“你听谁胡说的，我儿子在县城包工呢。”
“哦，那就是别人乱传的，我就说嘛，你儿子那么能干，咋可能做犯法的事。”
冯转霞不想再继续，便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说：“早上起得早，挺困的，我先睡会啊。”
“好，那你睡。”
冯转霞再也没睁过眼，一直到早上八点，车子进了县城车站。
其实本身不需要花这么长时间，主要司机在集市等人等了一个多小时。
车门刚开，冯转霞就跳下了车。
她不是第一次来县城，之前赵阳也带着她来过两次，但此时的她，站在车站，就跟老虎吃天爷一样无处下爪。
这得上哪去找人？
她记得关蕾说自己好像在饭店当服务员，只得一家一家去找了。
她走出车站，四处环顾着看了下，记了个大概的标记，就开始向南街道走去。
走了大半个小时，她意识到了，她失策了。
大饭店都还关着门。
她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叹着气。
坐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走，这县城毕竟还没走完，万一其他饭店已经开门了呢。
经过公安局时，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这铁门铁锁的，唉。
她缩着头向里张望着，真希望能看到儿子赵阳的身影。
“喂，你干啥呢？”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门卫喊道。
“我，我随便看看。”
门卫就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不耐烦地说：“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开。”
冯转霞踉跄离开。
*
大饭店都没开门，但早餐店早都开门了，冯转霞经过一家包子店，里面散发着肉香味，她咽了咽口水，感觉肚子咕噜噜的响了。
她早上就吃了几口干馒头，这会早都饿了。
但是她不敢奢侈地买包子，上次，他们几乎就把家里的钱都给了关蕾，今天坐车的路费还是她前几天卖头发攒的钱。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更恨关蕾，恨得后牙咯嘣嘣地响。
这个天杀的，贱种！婊子！
这县城说大也不大，主街道也就南北两条，可说小吧，她走了好久的路，感觉还是走不到尽头。
冯转霞又累又气，经过一家理发店时，她实在忍不住了，再次坐在了台阶上，看着马路上的车辆和人流。
她看着一对年轻的夫妇推着一个婴儿车，和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正在对面的人行道上散步。
人家的一家三代，多么和谐，多么让人羡慕。
而他们家。
冯转霞感觉胸口堵得慌。
她上辈子到底做了啥孽啊，老天爷要这样对她。
她感觉自己的眼眶子发酸，揉了一把，睁开眼，她觉得自己一定眼花了。
对面的拐角处，张彩荷和关蕾说说笑笑走了出来。
张彩荷的臂弯上还挎着一个菜篮。
冯转霞又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眼花后，捂着胸口赶紧起来，向对面走去。
因为激动，她踩到一个小石头上，差点摔倒。
碍于亲家母在，她也不好直接发作，强忍着满肚子的火，喊道：“蕾蕾，亲家母。”
关蕾和张彩荷一愣。
“咦，是亲家母啊，你咋在这儿呢？”张彩荷快步走上去，拉起了冯转霞的手。
冯转霞平复了下心情，笑道：“我来买点东西，顺便看下蕾蕾。”
她转向关蕾，看了看她的肚子，说：“蕾蕾啊，你现在肚子也大了，可别太劳累了，实在不行就回家休息吧。”
“我不累的，饭店老板对我挺好的，给我安排的活也挺轻的。”
“嗯，那就好，对了，蕾蕾，赵阳现在咋样了啊？警察有没有说是啥情况？”
关蕾脸色稍变，但很快她就想好了说辞。
“妈，我去问过，不过警察说他们还没调查清楚，估计还得一阵子。”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张彩荷就一肚子的气。
她不满地说：“亲家母，不是我说，这赵阳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干嘛要做犯法的事，连累蕾蕾。”
“亲家母，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是好端端的日子不过，你去问问别人，我们家的哪一分钱不是我赵阳挣回来的？哪一件摆设不是我赵阳买的？再说，警察都还没调查清楚呢，你就确定我赵阳犯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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