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打得赢,吾自有办法。”承桑的声音冷得像极地的寒雪。
她冷眼望着徒儿,满含的失望化为狠厉。
“吾教导你多世,未曾想竟把你教导成这样。事已至此——你已不配为羲和的君王。”
承桑头一次说出如此重的话,那话语轻飘飘的窜入玹灵子的耳中,到心底却惊出响彻天地的重雷。
玹灵子喉间滚动,话语欲出时,却被外头步履匆匆地声音打断。
甲叶相撞脆响,宝珠交错铃铃。
一行人如归巢地鸟儿,纷纷停在枝头。
有的长跪于地,有的昂首而立,神色皆是凝重。
风花雪月四君乃至部分朝臣,人手捏着皇玉的碎影,前来觐见。
“花君玉茗觐见。君上所下兴兵敕令,是否太过仓促?羲和与巫咸的恶战刚歇,将士尸骨未寒,为何又要发兵新朝?”
玉茗跪在地上,代表着不同意此令的朝臣们。
私阁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道臂宽的缝隙,承桑的半张脸隐在暗影里,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此令不是君上所下,是吾。”她的声音透过缝隙传出去,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众臣有何意见?”
缝隙之内,承桑的片面身影在朝臣眼中显现。
对君王的授业解惑地恩师,自古以来皆以宽和为民地天师,从未见她如此黑脸。
敢与她对视的人吓得噤声,莫名地不敢再发一言。
然则,为天下死谏无畏的忠臣,不怕她的威压。
花君欲再开口,风君扶摇找准时机插上,轻咳两声。
上前一步抱拳道:“恕臣直言,逐鹿天下的号令或许是仓促了些,可九黎迟早也会发兵攻打我族。如今羲和正处虚弱之势,于九黎而言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诸位臣子安能确信九黎会等我族休养好了,再发兵南下?”
他回首瞥眼,扫了扫跪拜的众人,补充道:“所以微臣,支持发兵,愿听天师调遣。”
花君别头,震惊的面目大于对命令的不解。
她早该注意到,扶摇是站着的,他代表打斗的那派。
“君上不可!哪怕九黎即刻便会攻来,我族亦不能为先手啊!反复征战会掏空羲和的根基,将士们会怀疑,他们舍命守护的君王,究竟是为江山还是为一己私欲!”
风君驳他,“君上是天命之人,称霸天下本就是众望所归。浩劫将至,若不及时一统天下,羲和便是死路一条!还望君上明鉴!”
“君上,您不能如此忽视爱戴你的子民、忠臣你的将士。切不可犯下如此致命之过错,寒了子民们的心啊!”
“风君愿即刻前往沙场点兵,整肃羲和军队,讨伐九黎!”
“君上,请您回话啊!”
阁外的争执声如潮水般涌来,玹灵子在阁内听得心焦如焚。
方才,他下意识地向门缝望去,想对朝臣们说明缘由,谈论一二。可身体刚动,便觉四肢被无形的丝线缠紧。
命运氏族长老趁他分心时悄悄布下的困阵。此刻丝线越收越紧,勒得他筋骨生疼,连口舌都被一股灵力封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面对朝臣们的各持两派,承桑不紧不慢地靠向门缝。
她的眼眸犀利地扫着不赞同此事之人,仿佛要杀了他们一般。
“尊皇玉,如尊君上。此令是吾以君主之身份,下达诸位。若是有不从者——斩无赦。”
花君提裙裙摆起身,她一面走一面说:“君王在世,尚没有先尊皇玉再尊君令之事!天师如此,是想夺权不成!?”
“吾夺了又怎样!”一道骤风,伴随承桑的怒火,席卷外处。
凛冽的骤风从门缝中,化如出鞘的利刃直刺玉茗。
她来不及躲闪,被风势狠狠掼在树上,又顺着墙面滚落,在青石板上翻滚了三四圈才停下。
“咳呃!”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呕出。
承桑接着道:“诸位臣子经年为羲和呕心沥血,看在这份忠诚上,吾给予诸位一次机会。若还是不从,日后便捧着脑袋上朝吧。”
她抬手屈指一弹,淡青色的灵力化作一张蛛网状的结界,“桑念·捕天网。”
蛛网飞出,如乌云盖顶般罩住阁外所有人,不等众人反抗,便化作流光将他们尽数传送离去。
私阁外瞬间恢复寂静,只剩玉茗呕出的那滩血迹,在月光下泛着刺目的红。
解决完闹事的吱虫,承桑看向里处。
她点头示意长老,命他让玹灵子说话。
束缚住玹灵子口舌的灵力瞬间散去,他甫一能说话,便急切地喊道。
“师傅!您为何就是不愿给予徒儿一丝机会,让徒儿去证明此事可行呢?”
“机会?”承桑嗤笑一声,走到他面前。
“花君为首之派,心系民生忤逆圣意,吾可以不追究。因为她们想守护的是羲和万里江山,而不是君上所谓痴傻的合盟。一个沉迷情爱、置子民于不顾的君王,能得到追随么?”
“你猜猜,她们若知晓你与明怨生有所勾情,还会如此坚定的站在你身侧么?”
她看向玹灵子,眼底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
“你以为明怨生对你的那些‘情意’,能抵得过九黎子民的贪婪?”
承桑后退两步,衣袂扫过桌案信纸。将那一份份书写爱意的信纸拿起,眼眸扫过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篾笑。
“你我从百时钟内得知浩劫一事,时至今日也只敢同朝臣们通气。羲和不敢告诉百姓,说我们要亡了,马上会有颗飞石来诛灭我们。”
“羲和不昭告此事,怕的就是有心之人,恶意煽动人心致使国内大乱。我族面对浩劫亦不敢昭告天下,而九黎知晓此事也已许久,他可曾昭告自己的子民?”
“他敢对着九黎子民说:我们站在命运的岔路口,一颗飞石便会让全族覆灭吗?他敢说九黎千百年来的征战与仇恨,最终都要败给一场天灾吗?他不敢!”
“只要九黎子民一日不知此事,他们便会催着君王南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觉得,明怨生能压制子民的欲望?明怨生能抗住千言万语的质疑?”
承桑将信纸随意洒下,如同她觉得可笑的心。
在呕心沥血的解释后,她的眼底是一场空洞。
“吾至始至终,怪的都不是你爱恋他人,沉迷情爱。吾怪的是你被情爱冲昏了头脑,愚蠢的以为只要和平相处,便能共生。”
她绕着玹灵子缓缓踱步,:“身为君王,你见过尸山血海,见过背信弃义,见过子民流离失所。可明明见过,却还是被一句句蛊惑的言语,一颗随意跳动的心所蒙蔽。”
玹灵子蹙紧眉头,喉间堵得发慌。承桑的话如重锤,一下下砸在他的信念上。
烛火捧着三人环绕,微弱的明光打在金裳上,铸就成火烤之势。
承桑看着他纠结难辨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痛惜,但很快被决绝取代。
她向命运长老递了个眼色,长老会意,悄然绕到玹灵子身后,指尖凝聚起淡素白的灵力。
她忽而柔下音色:“我的好徒儿,你想不明白吧?若是想不明白,便不要再想了。”
“千丝为因,万丝为果。因果线,出!”年迈的老者,徐徐念出咒术。
玹灵子听言猛地回神,等扭头注意到身后的波诡的灵力流动,已来不及挣脱,立即被绑了起来。
“师傅?”他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声音发颤,“您要做什么?”
“咚——”
一声古钟鸣响从秘境深处传来,震得私阁的窗棂嗡嗡作响。
玹灵子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身后传来,身体被猛地向后拉扯,下一秒便坠入一片幽黑的结界。
这里宛如盘丝洞,无数因果线在黑暗中交织,将他牢牢捆在结界中央。
一道穹顶的天光,洒在他身上,照出四方的三万根因果线。
长老运作阵法,承桑则缓缓踏入这片境地。
她冷着眼:“这次,除了断情,还要斩忆。”
“忘记他,别再执着了。”
“忘记他,重新成为立志‘称霸天下’的神之子吧。”
喜欢借金怀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借金怀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