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迎着陈朵看过来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
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
他的眼神深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围商场的喧嚣依旧，人群来来往往，
音乐声、交谈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却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无法侵入这片被无声情绪笼罩的小小空间。
陈朵的话语很轻，却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句感谢，这份肯定，
在此刻，显得如此沉重，又如此残忍。
短暂的快乐过后，是更加清晰的现实。
而那个现实，正一步步逼近。
就在这凝滞的寂静中，
陈朵抱着东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抱紧了怀里的爆米花桶和袋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她齿缝间溢出，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
“陈朵？”
张楚岚最先察觉到不对，上前一步，声音带着紧张。
冯宝宝也看了过来，
那双总是显得有些茫然的眼睛里，此刻也映出了陈朵痛苦的模样。
只见陈朵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皮肤下，
开始浮现出淡淡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并且在缓慢地蔓延。
那条浅蓝色的连衣裙，此刻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刺眼。
“不好！”
王也眼神一凝，低喝一声。
肖自在猛地推了下眼镜，镜片后的血色一闪而逝，
他死死盯着陈朵皮肤下的异状：
“原始蛊开始失控了！”
陈朵紧咬着下唇，唇瓣几乎被咬出血来。
她闭上眼睛，全身的炁开始剧烈地波动，
却又被她强行约束在体内，没有丝毫外泄。
她在用自己的意志和身体，对抗着那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毁灭冲动。
“噗”细微的破裂声响起。
她手臂上的一小块皮肤突然崩裂开来，
渗出血珠，随即又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开始溃烂，露出下面暗红发黑的组织。
那溃烂并没有停止，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缓慢地扩散。
“陈朵！”
廖忠猛地回过神，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
他一个箭步冲到陈朵面前，想要伸手去碰她，
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看着那不断扩大的溃烂区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现在就……”
他猛地转向苏晨，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声音嘶哑地咆哮道：
“苏晨！你不是有办法吗？
这就是你的计划？看着她死吗？！”
他的质问声在空旷的廊道里回荡，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愤怒。
周围的临时工们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老孟捂住了嘴，不忍再看。
黑管儿的眉头拧成了川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王震球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眼神锐利地盯着苏晨。
苏晨站在原地，迎着廖忠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神色依然没有太大的波动，
只是平静地看着正在承受巨大痛苦的陈朵。
“时候未到。”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时候未到？！”
廖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又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怒火，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她彻底变成一滩烂肉吗？！
出手啊！你快出手啊！”
他几乎是在哀求，声音里充满了撕裂般的痛苦。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双眼，全力对抗体内蛊毒的陈朵，
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几块明显的溃烂斑痕，
汗水混合着血污，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她的眼神，却异常的清澈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她转过头，看向情绪几乎崩溃的廖忠。
“廖叔。”
她的声音因为痛苦而显得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谢谢你。”
她对着廖忠，努力扯动嘴角，
露出了一个比在服装店里更加灿烂，却也更加令人心碎的笑容。
那笑容映衬着她正在溃烂的脸庞，显得诡异而凄美。
“不用了。”
轻轻的三个字，如同羽毛飘落，却瞬间击溃了廖忠所有的坚持和希望。
不用了。
不需要救赎了。
不需要再挣扎了。
这就是她选择的结局。
廖忠怔怔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看着她眼中那近乎释然的光芒，
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赤红的眼眶再也承受不住，大颗大颗的泪水汹涌而出。
“不！我不信！”
廖忠猛地摇头，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死死盯着陈朵脸上那凄美的笑容，声音嘶哑而绝望，
“我不准！陈朵！我不准你放弃！”
他向前踉跄一步，伸出的手颤抖着，
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怕触碰到她正在溃烂的皮肤，
那份无能为力的痛苦几乎将他撕裂。
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原地焦躁地踱步，目光在陈朵和苏晨之间来回扫视。
“苏晨！你听到了吗？
她说不用了！她要放弃了！”
廖忠猛地再次转向苏晨，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还在等什么？！再等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你快想办法啊！”
陈朵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皮肤下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蔓延，
溃烂的区域在缓慢但坚定地扩大，散发出淡淡的腥甜气味。
她紧咬着牙关，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弓起，
但脸上那抹释然的笑意却并未完全消失。
苏晨看着状若疯狂的廖忠，
又看了看正在承受极致痛苦却强自忍耐的陈朵，
神色依然平静，但眼神锐利如刀。
“廖叔，冷静一点。”
苏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穿透了廖忠的嘶吼和周围紧张的空气，
“现在还不能插手。”
“不能插手？！”
廖忠的声音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
“你告诉我怎么冷静？！
眼睁睁看着她死吗？！这就是你的计划？！”
“相信我，廖叔。”
苏晨迎着廖忠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
“原始蛊已经和她的身体、她的炁、甚至她的灵魂深度融合。
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导致更坏的结果。”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陈朵，看着她皮肤下不断显现的黑色纹路，继续解释道：
“现在强行干预，我们无法确定蛊毒隐藏的深度和范围。
只有等她……
或者说，等原始蛊的力量彻底爆发，
将所有潜藏的部分完全显化出来，我才有机会一次性将其彻底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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