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吧。”
朱蒂思索了会儿，点了点头。
挂断电话，朱蒂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户里自己的倒影。
她明知赤井秀一瞒着自己在谋划什么，可却无能为力。
“秀一，真的回不来了吗……”
……
“就是这里吗？”
三水琅穿过崎岖的山路，总算从林间冒出了头，眼前出现了一片破败的村落。
按理说这并不是特别偏僻的地方，可是看起来却像是山野乡村一样。
朱雀跟在一旁，点了点头，
“按照资料，她们应该是住在这里没错。”
三水琅与朱雀走进村落。这里的房屋大多是木制的，有的茅草顶，也有的瓦片。木的受潮严重，全都黑黑的，好像一摸就能摸出水。茅草顶厚厚的，压在破落的房屋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整个村落都弥漫着一种阴霾的氛围，似乎无人居住，听不到一点人声，也感受不到一点人气。
“这些房屋，好像都没住人啊。”
三水琅顺着黑色淤泥的道路往村落深处走去。
“这里前几年受过洪灾，很多人似乎搬走了。”
朱雀解释道。她的双脚沾地，但纤尘不染。
转眼三水琅感觉自己就要走过村落了，再往远处是辽阔的田地。
难道这次要无功而返了吗……
“欢迎下次再来哦~”
“好好好，下次我带上兄弟一起来。”
“那可就得付两笔钱了。”
“那可就得看你的表现了，嘎嘎！”
男人裸着上身，粗犷地笑着，从三水琅身旁掠过。
三水琅仔细观察眼前的屋子，与里面的屋子不同，这间屋子是木梁瓦墙，虽然更小，可是更加精致。
一个约莫四十的女子穿着有些掉色的青白连衣裙，正要转头进屋，却见三水琅站在自己屋前，习以为常地微笑道，
“是来喝茶的吗？进来吧。”
说着她开门进屋，为三水琅留了道门。
三水琅在门前住了脚，往里看去，入目便是一张拉着帘子的小床，红花红叶，就像婚床一样。可除了这张床，屋里各处昏昏暗暗，没个颜色。
“怎么不进来呢？放心，我这里都是喝完给钱。你要是觉得不满意少给点也是可以的。”
女子笑意吟吟，脸上画着淡而劣质的妆容，虽谈不上绝色天香，可却与这阴暗狭隘的小屋格格不入，无论怎么看都似是个外人。
三水琅正要进去，刚才不见踪影的朱雀忽地出现在身旁，横臂拦住了他。
女子笑容僵了一下，握了握手又恢复正常，
“自带茶也不是不可以，但只怕你要怪我招待不周。”
三水琅看了朱雀一眼，随即二人走进屋里。
女子快速地掠了朱雀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没落，转身从灶台取下水壶为二人倒水。
三水琅坐到矮凳上，看着她微微弯曲的背影，朱雀开口道，
“藤条美奈，二十多年前伊豆代孕案中最大的‘供货商’，累计供应了接近三十个婴儿。”
藤条美奈的动作僵了僵，
“茶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后来这些代孕女子各自隐没，其中也包括藤条美奈。”
朱雀说罢，沉默不语，双目空灵。
藤条美奈提着水壶停顿许久，如释重负般放下水壶，双手撑着灶台，
“这里没有藤条美奈。冈平静奈，这是我的花名。”
她回过身，歪着身子靠在灶台上，视线扫过二人，释然地微笑道，
“既然你们找到我，也就是说……终于到清算我的时间了吗？”
三水琅摇了摇头，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来这里只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那些婴儿去了哪里。”
“……”
冈平静奈听完问题，回过身接着倒水，过了半晌，
“你想知道吗？那跟我出来看看吧。”
她转身出了门。
三水琅与朱雀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冈平静奈错着手站在死气沉沉的村落前，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吹散了几点白粉，露出肌肤原本的蜡黄。
她轻声道，
“这个村落，是我生长的地方。我的祖辈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我也出生在这里，生长在这里，长大了大概也会留在这里，把这个传统延续下去。
“后来某天村里来了穿着黑色衣服的外乡人，到处找20-25岁的女孩，小了不好，大了不要。他们说他们是从城里来的，城里媳妇不好找，就来村里介绍女孩给城里人娶媳妇生孩子。我们虽然是村子，可不是和城里一点联系没有，大家知道城里媳妇确实没村里好找，但没那么快相信他们。直到他们拿出了各种城里的东西，尤其是……钱。
“于是有女孩就去了。他们给了父母一大笔钱和物件，把她带走了。过了几个月，女孩挺着三个月大的肚子回来了。她告诉父母，城里特别好，她嫁的人家特别好。但是城里人总归是瞧不起村里人的，所以往后她不能回来了，也不能带着埋汰的爹妈一起。可钱总归是实实在在的，它们足够她的父母安顿好余生，甚至搬进城里。有了这个先例，父母们争先恐后地把女儿送到他们手里。因为他们说了，城里人也是有限，去晚兴许就没机会了。
“我也被父母送出去了。而那个时候，我刚满十八岁。”
冈平静奈微笑着看向两人，
“我本来不符合年龄要求，可是我爹娘说，机会错过就没有了，给我谎报了年龄。事实上大家也都是这么做的，比我小的，比我大的，甚至早结婚的，还有很多。
“我爹娘说，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找个好人家给人传宗接代，这辈子就值了。可我知道，那是他们穷怕了。村子里的人家一个个把女孩送出去，又一个个拖着城里才有的物件和钱搬走，他们心里也急了。
“可我当时还是安慰自己，至少城里人会对我好些……后来我才知道，我的作用，只是传宗接代罢了。他们要的不过是我的肚子，一个能怀孩子的肚子。他们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医院’，现在想来倒更像是监狱，经过一些检测后，就开始传宗接代。但和男女之事没有干系，靠的是一个奇奇怪怪的机器，针头直接插进肚子里。很多女孩怀孕的时候，甚至还是处女。而且为了保证生产，我们不被允许与男人接触，尤其是做那种事。只有一些长得好看的，兴许会被‘长官’看中，‘有幸’体验男女之欢。我就是其中之一。其实女孩之间相互是隔离的，除了生孩子知之甚少，我之所以能了解这么多，也不过是因为我有两分姿色以及年纪小些，得到了‘长官’的青睐罢了……有些‘长官’喜欢年纪小的，这大概也是他们对我们这些违规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吧。毕竟，有这么厉害的机器，怎么会连我们的年龄都查不出来呢……
“我们的孕期很短，短的时候个把月，长的时候三五月，都不是十月怀胎。每次生产完后，没过几天我们就会再次受孕。我们怀孕一般都是几个几个一起怀的，应该是这样更省时间。我数过，最多一次应该是生了五个。
“生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也很难产生母爱之情吧。尤其这些孩子甚至都称不上人。有的浑身长毛，有的兽面人身……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我只是偶然看到或注意到的，事实上我们被严厉禁止看自己生出的孩子。有些看到的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生出了这样的东西，而且在自己的肚子里待了那么久，直接就疯了……只是疯了，不影响生产，也是可以勉强用用的……反正女人的作用不就是生孩子吗？”
冈平静奈说完这句话，似乎自嘲地笑了，只是让人看着，是那样的哀伤，甚至是……悲哀。
“你说我生了三十个？大概有吧，也大概不止，都无所谓了。反正……我生不出来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长裙包裹的消瘦身躯，摇了摇头，
“我生不了孩子，长得比我好看的也多，没了用，所以就被丢回这个村落，这个已经被搬空的村落，自生自灭……
“后来城镇发展到了这里，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骗局。城里人喜欢的不是传宗接代，而是男女之欢。只是一切都晚了，似乎又不是太晚……
“所以……你看到了，我成了垃圾桶，泄欲的工具。这就是我作为女人的人生，也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冈平静奈看着三水琅，眼里噙满泪水，划过白粉，留下蜡黄的痕迹，
“所以孩子，我应该知道什么？你说，我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黑黑的村落弄丢了最后一抹余晖，三人的影子没入了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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