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回到庑房，一眼就看见儿子又在写字，看起来回来有一会儿了。
柱子微微皱皱眉：“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大人回了内宅我才回来的。”赵平没抬头，还在认真的写着。
今天他刚跟人新学了几个字。
柱子本来还想说两句，但是看儿子那么专心也就没再开口。
他看见赵平照着一张写了字的纸往另一张纸上抄写着。
“你这是在抄什么？”
“今天刚学的字。我把学过的字都抄到一起，有空就可以看看。”
柱子轻轻叹口气，起身去准备晚饭了。
处理完马千文杀人案，秦云何又有了时间，每天就是按原本的计划给玉哥儿上课，或者陪陪妻儿。
一晃数天过去，林元县传来了马千文案的新进展。
说是新进展，其实杀人案并没有新的进展，只是马千文是否为凶嫌有了新的进展。
据说是快班班头的一个帮闲，无意中听说了那举发马千文清晨从富护家翻出来的街坊似乎对马千文挺不屑，私下多次表示过不满。
其实有不满也不能证明他就一定诬告了马千文，只是让证词的可信度降低了了一点。
再一个就是有一个附近的村民表示，那天早上去地头看庄稼，看见一个人晃晃悠悠往唐林镇走。
当时没特别在意，过后想想，那个人好像就是马千文。
如果这个村民早上看到的就是马千文，那么杀害富户的应该就不是他了。
秦云何想了想，又叫河生去案房拿之前的案卷，想再看看详细的口供。
半晌河生才回来，犹豫着道：“案房说那个书吏没在，要看案卷得等他回来。”
秦云何皱皱眉也没说什么，晚会儿就晚会儿吧。
秦云何继续复核下面县提来的案卷，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处理的差不多了。
河生赶紧倒了杯茶，秦云何喝一口水长出一口气，起身打算溜达溜达，却突然想起。
“马千文那个案卷是不是还没有送来？”
河生也才想起来，那个书吏还没把案卷送来。
“可能其他书吏忘了转告他了，我再去要一遍吧。”
河生匆匆离开，不一会儿又带着案卷匆匆赶了回来。
秦云何接过案卷一点点看了起来。
马青替兄喊冤的状子、仵作的验状、尸格、证人的证词……
“诶……”秦云何突然觉着哪里有点不对。
他微微捻了一下手中的证词，又拿起同一份证词中另一页捻了捻。
不对。
秦云何喜好书法，也爱写字，是以对纸笔墨砚之间细微的差别很是敏锐。
手上的纸看起来似乎都一样，但是他就是感觉有些差别。
再去细看运笔，秦云何更是确定这一页被改动过。
虽然字体非常接近，奈何秦云何对字还算有些研究，即便细微差别，也还是被他看出了猫腻。
而更让他确认这一页有问题的是，在左下角的某个字，被蹭了一点点。
很不明显，但是稍微仔细看就不会错过。像是墨迹未完全干透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
这样浅的蹭痕本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只是，这份证词秦云何之前已经看过，并没有被蹭到的痕迹。
“这份案卷是哪个书吏整理的？”
“是宋书吏。”
秦云何想了想，道：“你去将刘典史请来。”
很快，刘典史被请到了书房。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刘典史，你也算厅衙老人，比较了解情况。厅衙案卷整理存放可有流弊，情况可严重？”
书吏之弊秦云何是听过一些的。
只是他一直觉着那些多数出在县衙，毕竟县衙存放着全县的户籍、婚档、税赋、田地等各种契书簿籍，太容易滋生问题也太容易做手脚了。
而厅衙多数都是案卷，且不说寻常不太会有人想在案卷上做手脚，就是有，案卷多是关乎王法，应该也没有人敢做吧。
却没想到，连案卷都有人敢动。
刘典史一听秦云何这么问脸色就有些不自然。
他当然知道厅衙有这些问题，几乎所有衙门都会有这问题。
只是之前他一直以为推官大人懂得门道，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大人，其实属下也不是很了解，只是隐隐听说过一些。书吏收入微薄，有些厅衙书吏可能会行一些方便……不过，依属下看，他们应该最多给人看一下案卷，应该也不敢动什么手脚……”
秦云何一听就明白了，刘典史恐怕对书吏的各种小动作心中都有数，甚至十分明白。只是这事儿并不好管，因为是积弊，书吏又都是世代相传的。
刘典史即便是命官，也不想去惹那个麻烦。
也是，若刘典史是多管闲事的人，厅衙众人又怎么会都那么信服推崇他。
若真的只是给人看一下案卷，秦云何或许也可以装个糊涂。
可是这次明晃晃的事动了案卷，他怎么可能当没看见？
秦云何将那份证词递给刘典史。
“这份证词上次升堂前我就看过的，当时并没有这个……”
秦云何指了指蹭过的痕迹。
刘典史一惊，接过去看：“大人确定之前没有这个痕迹？”
秦云何严肃道：“绝对没有。内容是否百分百没改我不知道，但是这个痕迹，绝对没有。”
不说有无篡改，至少，这份证词绝对不是原件了。
刘典史脸色也严肃起来。
若是直接篡改证词，那问题确实严重了。
“大人，这事儿交给属下，我一定将事情查清楚。”
“负责这份案卷的是宋书吏。”
“好的，属下这就去查。”
秦云何看着手中的证词书案卷，这份案卷如今倒成了另一个人的罪证。
“河生，将这份案卷收好，先不用送回案房了。”
河生在一边也听明白了，知道这案卷出了大问题，赶紧小心的将案卷收到了一边书橱。
刘典史动作很快，第二天就将事情始末查清楚回来向秦云何禀告。
“.…..据宋书吏交代，确实是有人找他想看证词。他也没想到给那人看过后，那人又让他略做改动。他看着改动不大，又觉着不会影响结果就答应了……”
“改了哪里？”
“只是时间略微做了修改。”
“收了多少银子？”
刘典史犹豫了一下，道：“五两银子。”
秦云何气极反笑：“为了五两银子乱改证词？”
刘典史面色也有些难看，道：“大人有所不知。书吏的收入委实微薄，厅衙书吏寻常也没有其他进项，所以……”
“是出具这份证词的人找人改的？”
如果是的话，那这个作证的人诬告的嫌疑就很大了。
“宋书吏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作证的人，属下已经让吴班头吩咐下去找那个人了。”
案卷又不是只有厅衙有，县衙也还有留档，这人为什么要来改这份证词？
这边改了县衙的又不会改，证人的口供又不会改。
还是说……
“刘典史，你给林元县发一份书状，将这边证词被篡改的情况通知那边，请林元县核对一下那边的留档有没有改动痕迹。
另外找证人对下口供，看看口供有无变动。如果有变动，就扣住证人细细盘问，他兴许知道些什么。”
“是。”刘典史答应一声，又犹豫着问道：“大人，宋书吏……”
“等这个案子结了再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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