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吴天翊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合眼,噩梦便缠了上来 ——梦里的刑场满是血污,孟七被铁链锁在石柱上,左臂齐肩而断,空洞的伤口淌着黑血,双眼已被挖去,只剩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他身后的弟兄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的断了手脚,有的胸口插着长刀,早已没了气息。赵承业站在一旁,靴底碾过孟七的断肢,刀上的血珠滴落在地。
孟七浑身是伤,却还在挣扎着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人群,精准落在吴天翊藏身的方向。
他残破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没有声音,可那口型分明是在喊 “小王爷”,下一秒,赵承业的刀狠狠刺入他的胸膛,孟七的头无力垂下,再也没了动静。
那凄惨的场景如同烙印般刻在眼前,吴天翊猛地惊醒,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衣衫黏在背上冰凉刺骨。
他攥着被褥大口喘气,梦里孟七最后望向他的眼神、那无声的 “小王爷”,像针一样扎在心上,让他指尖止不住地发颤!
此时吴天翊咬紧牙关,牙槽骨都泛出了青白,他用力捶了一下床榻,心中不断对自己喊道:“不能,绝不能让梦里的一切发生!孟七、还有跟着我的弟兄们,一个都不能少!”
他掀开被子起身,走到案前点燃烛火,重新摊开那张简易舆图,指尖在 “赵承业”“废弃庄园” 几个标记上反复游走。
哪怕推翻之前所有盘算,哪怕要冒险与端木鸿再谈条件,他也要找到既能引出赵承业,又能让诱饵全身而退的法子 —— 这不仅是为了救周正,更是为了守住自己从异世带来的底线,守住那些把性命托付给他的人!
烛火跳动间,他眼底的迷茫渐渐褪去,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坚定……
他攥紧拳头,指尖在 “端木府” 的标记上重重一点:“我是燕王世子,身份本就比孟七他们金贵百倍!”
“赵承业要的是燕藩的把柄,周正手上的证据是其一,而我这个‘燕王世子’,更是能让淮南王拿捏燕王府的重磅筹码!”
这般想着,计策渐渐清晰了起来,他准备向端木鸿坦诚身份,让端木鸿故意向赵承业泄露自己的行踪,同时放出消息 ——“燕王世子吴天翊已拿到周正手上的密证,正藏于雾隐谷的一个猎庄中”。
那雾隐谷在石和县东郊三十里外,谷内林木幽深,这里寻找困难,且又便于端木家提前布下暗线接应。
赵承业素来贪功,又深知抓住燕王世子的分量 —— 这不仅能向淮南王邀头功,更能以此要挟燕王府交出周正,甚至可能从吴天翊口中撬出更多燕藩机密。
如此诱惑之下,他必定会亲自带领主力人马前往雾隐谷围捕,届时城郊庄园的守卫自然会被调走大半,孟七他们得手的机会就很大。
可是这次他带来的人太少了,他必须与端木鸿约定好,端木家要在雾隐谷外安排两队人马。
其中一队可以假意 “协助” 赵承业对自己的围捕,但必须暗中拖延时间,给孟七他们争取时间!
而另一队则要在庄园附近接应孟七,待救出人后,直接将周正一家连夜离开石和县,彻底避开淮南王的势力范围,当然这些都必须端木鸿商队的配合。
吴天翊对这个计划反复复盘了几次,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既用自己的身份稳住了赵承业的贪念,又将风险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 毕竟雾隐谷有端木家的暗线,他即便被围也能全身而退,远比让孟七去当诱饵稳妥百倍。
最重要的是,即便自己被抓,以自己燕王府世子的身份,他相信淮南王也不敢杀了自己。
但这个计划最重要的是,如何让赵晨业相信自己真的得到了周正手上威胁淮南王的证据!
他当即提笔,在纸条上补充了 “雾隐谷” 的细节,准备提前告诉孟七,同时心里盘算着:今日给端木柔复诊后,便去见端木鸿,摊开身份谈合作。
想到此处,他快步走到窗前,将一条蓝色布条系在窗棂上 —— 这是他与孟七事先约定的暗号,红色代表孟七有事寻他,蓝色则是他需传信给孟七。
做好这些,他又整理了一下衣襟,确保 “老大夫” 的装扮没有破绽,才提着药箱,稳步往端木柔的卧房走去。
与此同时,端木府的书房内,气氛却格外凝重。林舟正将一叠刚收到的情报递到端木鸿面前,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急切:“家主,按这些消息,那吴才应该就是燕王世子吴天翊!”
端木鸿并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拿起情报,紧皱眉头逐字逐句翻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 “笃笃” 轻响。
情报里的线索像蛛网般交织 —— 一个本该在前往丹阳郡路上养病的燕王世子,一个突然出现在石和县、医术高明的 “老大夫”,两者的时间线严丝合缝。
更反常的是,吴天翊护送嫂嫂侄儿离开邵明城后,仅几日便对外宣称染了急风寒,不仅任何人都不见,连入住驿站都紧闭房门,送药送水全由侍卫代劳, —— 这般反常的 “避世”,实在让人费解!
再者,悦来客栈传来的消息更让他生疑:前些日子入住的药材镖队里,有个眉眼清俊的少年,身形轮廓竟与传闻中燕王世子有七八分相似。
可没过几日,那少年便极少露面,客栈里反倒多了个自称 “吴才” 的中年大夫, —— 这前后的转变太过刻意,桩桩件件都透着古怪!
更关键的是,按行程推算,吴世子 “染风寒” 闭门不出的时间,与 “吴才” 出现在石和县的日子竟惊人地吻合。
一个本该在前往丹阳郡路上养病的燕王世子,一个突然出现在石和县、医术高明的 “老大夫”,两者的时间线严丝合缝。
端木鸿放下情报,指尖在案几上轻轻点着,心中疑窦丛生:“难道这个吴才,真的是乔装改扮的吴天翊?”
他绕着案几踱步,语气里满是困惑,“他为何要放着世子身份不顾,冒着风险扮成大夫潜入石和县?难道不怕被淮南王或影卫察觉?”
“要知道影卫与淮南王私交甚密,即便曹进忠倒了,影卫势力仍在,他这简直是在赌命!”
说着,他又拿起另一张标注 “吴才多次打探周正关押地点” 的情报,脸色愈发复杂:“他还费尽心思想救周正…… 一个过气的北地郡郡守,值得燕王世子如此冒险?”
更巧的是,他们出现的时间,与淮南王府护卫指挥使赵承业押送周正到石和县的时间几乎完全重合,“难道所有的这些都是巧合?”
显然是不可能的,现在吴才又以燕王府的名义开出如此丰厚的条件,让自己配合他救出周正!
“所有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那个负罪的郡守?” 端木鸿盯着情报上 “周正” 二字,突然意识到关键 —— 两个藩王同时看重一个过气官员,绝非偶然!
像是被惊雷击中,他那双素来沉稳的眼睛顿时露出震惊神色,身体猛地前倾,用不可思议的口气喃喃自语:“难道…… 周正手握淮南王通敌证据那件事是真的?”
想到这里,端木鸿整个人 “腾” 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飘落的枯叶。
若周正真的握有淮南王私通北蛮的盟书,所有疑问便迎刃而解 —— 吴天翊冒险救他,是想抢这把能颠覆淮南王的 “刀”,赵承业死守着他,是怕证据外泄。
可随即他又皱紧眉头,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不对,燕藩与淮南王藩地隔了三个郡,即便拿到证据,对燕藩也没直接好处,未免太舍近求远…… ”
“他若坦诚身份,以燕王世子名义与端木家合作,端木家未必不会答应,到底在隐瞒什么?” 端木鸿绕着案几反复踱步,眼底的疑惑始终未散!
吴天翊的每一步都透着反常,既急于达成目的,又刻意隐藏身份,这般矛盾的行径,让他越发猜不透这位燕王世子的真正图谋。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书房外忽然传来丫鬟轻细的通报声:“老爷,吴才吴大夫求见!”
端木鸿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沉声道:“让他进来!”
此时书房外,吴天翊正站在廊下,听到丫鬟转身传话,抬手理了理衣襟 ,趁着丫鬟进房通报的间隙,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事,特别是如果端木鸿一旦翻脸,他如何应对的策略在脑海中快速复盘。
“吴大夫,家主请您进去!” 丫鬟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吴天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脸上恢复了 “老大夫” 的温和神色,抬步跟着丫鬟走进书房。
跨过门槛时,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屋内 —— 端木鸿正站在案几后,神色不明地望着他,林舟则侍立在侧,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吴天翊心中一凛,知道这场关乎合作成败的对话,从踏入房门的这一刻,便已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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