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觉悟
“你……你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话音刚落，李青桐猛然捂住自己的嘴。
如果李清幽真的不知道江晚山的死讯，她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在这时候告诉他。
但是话已然说出去了。
就像是落在你身上的雨水，天会晴，雨会停，经过一日或几日的晴天，换下身上湿透的衣衫晾晒之后，衣衫也会干，似乎那日或那几日滂沱时接二连三落在你衣裳的狂雨点子从来不曾存在一样。
可你仍会记得那日的暴雨，那日你淋湿成落汤鸡，好容易从雨中脱身之后，鼻底痒痒的，可能随时会打出一个冒着寒气的喷嚏。
人一生淋雨的时候是不多的。
首先天上并不是每日每夜都会下雨；其次假使会看云势，避雨也并不是件难事；再次，假使大雨突如其来，除非在一望无际的草原或大漠上，否则躲雨的地方，终归是比淋雨的地方多的。
落在身上的雨水，你会记很久，也许有记性不是那么好的人，但在席天幕地的倾盆大雨袭来之时，记忆必定无比深刻。
“他不会死，”李清幽缓慢地摇了摇头，“至少不会现在就死。”
令李清幽感到震惊的不是江晚山的死讯，他知道江晚山的承诺很重，比命还重，在与自己的一年约定期限还没到之前，江晚山不会那么轻易死去。
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无论江晚山的死讯是真是假，危采薇都一定会亲自去确认，因为她始终有些忌惮江晚山，忌惮他的“月雨舟”，忌惮这个不世出的绝顶天才。
按危采薇的性子，她要亲眼看到江晚山的尸体，才会确信江晚山已经死了。
这下他知道危采薇会去哪里了。
可是江晚山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已找出对抗危采薇的办法了么？如果两人联手，能有几分胜算呢？
李青桐见他这般笃定，便不再多费口舌，毕竟她自己的消息也是从鹧鸪山口中听来的，顶多算是杭州坊间传闻，并不一定保真。
“你原本打算去哪里？”李青桐问道。
“总之不是余杭。”李清幽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不过现在，我不得不走一趟了——烦你知会鹧鸪山一声，我有要紧事先走一步。”
“李大哥，那女人……果然是你的相好么？”李青桐眼疾手快地扯住李清幽衣角，“你是要去见江晚山，还是去找她？”
“她是我的仇人。”李清幽摇头，“如果运气好，他们两人我能一齐找到，运气不好，只能找见一个。”
李青桐一怔，旋即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眼瞳冒泪，跪地道：“李大哥，你既要去杭州，你、你索性就带我走吧！”
雨下得很大，门外的风山鬼哭号般一阵阵传来，把落下来的雨像海浪一样拍击在紧扣起来的门板上，“嘎吱嘎吱”地动摇。
“这是为何？”李清幽诧异道，“你在这里日子虽清苦些，可有这么些叔伯兄弟照顾，似乎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我……我就是想跟着你。”李青桐的手臂稍微放松了些，往上抱住他的腰，“我很能干的，做什么都受得了，我不怕苦，求你带我一起走……”
她确实是个聪明孩子。
只是有些事并非聪明可解。
“是鹧鸪山教你这么说的？”李清幽用手掌抵住她一侧肩膀，往前轻推出一段距离。
“不，是我自己要这么说的！”李青桐下意识地反驳道。
李清幽的目光从她面前扫过，作势要往鹧鸪山屋内去，李青桐吓坏了，忙从实招来：“别别别、别去！是大哥！是他教我的——可这……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该是你能说出来的话，你虽聪明，但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愿意委身于人，我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听过的名字、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李清幽笃定得甚至于有些咄咄逼人，“难道你真的肯离开鹧鸪山，跟我到别的地方去？”
李青桐默不作声。
好半天，她才蹲下身，取了脚腕上洗净的金环递给李清幽，低声道：“是大哥让我这么做的……他说，你是苍山下来的大侠，很有本事，跟着你，会有好日子过，让我务必随你前去杭州，即便你不肯要我，也会替我寻个好差事做……他还嘱咐我，若是你要些好处，就把这个给你。”
李清幽接过金环，掂了两掂——重量不对，是金包银，但若是拿去卖也能卖上个好价钱，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最重要的是，这是斗飞鹰的遗物，可能是他留给李青桐唯一的物件，是她最后的念想。
李清幽将金环交回到她手中，轻笑一声：“他这算盘打得倒响，料定我不会拒绝，便这样放肆，只可惜，我李清幽不喜欢这些，尤其不喜欢将人至亲的物件拿走。”
旋即，他望向李青桐，唤她抬起头来，注视着她的眼眸，笃定道：“我可以带你走，不过不是今天——我还有件事要忙，待我忙完事情，就回来接你。”
“你真不是在骗我？”李青桐抬起亮盈盈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
“骗人的是小狗。”李清幽用自己的尾指勾勾她的小尾指，认真地说道。
“好。”李青桐抹了把眼角的泪，咧嘴笑了出来。
李清幽向她借了斗笠蓑衣和一匹马，便趁着夜色冒雨往余杭赶去。
他没有歇息的时间，一定要赶在危采薇之前到杭州，否则不知她还会做出何等恐怖的事来。
这狂雨已经下了许多天。
不论白天夜晚，天始终是黑压压的一片，即便偶尔小雨亦或停雨，也沉闷得令人几乎喘不过气，如同将无边际的天笼上一顶穹庐，将浮世众生无怜惜地纳入穹顶下，如同数千年前的那场浩劫，眼看洪水将一切淹没，只不过这次没有禹，没有破局之人。
杀一人以利天下，则何如？
李清幽不愿去想这个伪装成办法的问题，他只有祈祷江晚山也许想出了别的解决办法。
事实更可能是，他已有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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