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情形，方明微微有些愣住。
他眸子微动，不由的纳闷道：
“白龙方便面什么时候出了一个左总，我怎么不知道……”
对于厂里面的人事安排，他现在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能够确认的一点是……熊毅武在公司里一直都是大权独揽，并没有任命他的副手。
既然如此，从理论上来讲，那也就不存在什么其他的林林总总了……
红毛衣汉子笑得前仰后合，好久才又挪过来拍了拍方明的肩膀，嘴角的笑容不减：
“小哥，你可是乐死我了。
看你刚才那个样子……我还真以为你认识白龙方便面那几个管事的呢！
结果，你连左总都没听过，竟然也好意思说在那边有几个熟人……”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直到把一张脸都笑得通红，这才慢慢平息了一下情绪，给方明解释起来：
“小兄弟你说你认识熊总，我们也认识啊。
你就说咱们东三省跑车的，还有二道贩子，哪个没听过熊总的大名？
但是有的时候，县官不如现管，熊总就像是皇帝一样，老百姓都知道皇宫里有一个皇帝……
但是你要在街头上随便找一个人，他知道皇帝身边办事的太监叫什么吗？”
红毛衣大哥的这一个比喻，还真就有些形象。
方明捏着手中的饮料瓶子，不由的挑了挑眉毛：
“这……
老哥你说的，的确有点道理。”
“那是！”
红毛衣大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见方明肯定了自己的说法，这下子更是自信了不少，吐沫星子飞溅：
“这事儿吧，还得从白龙方便面的人事体系说起。
小兄弟你应该也知道，白龙是港资的公司，打根上算起来……人家就属于外资。
所以吧，人家的那些领导干部……头头脑脑们的任命方式也不一样。
搁咱们国企的一些公司里，一个经理可能就相当厉害了，管这一大摊子的事情，还有一整个部门的人员。
但是人家外资企业就不，在人家那儿，一个部门里可能有好几个经理。
而这个部门的一把手，就像人事，财务，销售，生产之类的最大的那个头头，人家叫总监！”
说到这儿，红毛衣大哥满眼都是叹服的样子，啧啧有声：
“总监！这名字听着就洋气……”
方明脸上的肉抽搐了下，心里面猛翻白眼。
这不就是他自己设计的吗，为了将来进军更大的市场，他早早的就把公司内的体制都换成了几十年后的那一套。
这个年代的公司，极容易出现一个问题，就是一家看似风光的企业，其上下游的供应链和销售渠道全都依赖于主管干部的人脉和个人能力。
也就是说，一旦这个人离开，就意味着要带走企业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最重要的客户和供应商资源。
这种情况，方明怎么可能让他发生，他设立总监这一个级别，并且增加副总监和下面各级经理的数量。
就是为了无形之中分散并减小部门一把手的权力，不至于造成一家独大，甚至是把全公司的资源全都打包带走的情况。
他前世没有创过业，但是这样的例子……却是听过的太多了。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熊毅武一个人，就带来了多少代理商以及原材料的资源？
他慢慢回过味来，看着眼前似乎说评书一样的红毛衣汉子：
“所以……你说的左总……”
“没错！”
红毛衣老哥点了下脑袋，这才道：
“我说的左总，就是白龙方便面销售部的一个副总监。
虽然是副总监，但是人家手里面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权利的，想想办法给我们批一张条子，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就说我们老板吧，他这么晚还没回来，就是陪那个左总吃饭去了。
你看着吧，现在才七点多钟，我估摸着……他没有十一点，可是回不来！”
听到这儿，方明又喝了一大口饮料。
两千多人的厂里面出一两个蛀虫，这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哪天通知熊毅武，让他出面处理下就好了。
这种事情看似严重，但也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儿。
毕竟……相比起国内的其他企业来说，在白龙进行贪腐的可操作空间，已经十分小了……
忽的，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看向红毛衣大哥：
“你刚才说什么，你们老板也住在这儿？”
“对啊……”
这时候，红毛衣老哥已经从窗台上取下了一根早已经卷好的旱烟，扯下了蒂巴。
他一手把那旱烟放进嘴里咬上，一手从被褥旁的大衣里取出了火柴盒。
“呼……”
等到旱烟被点燃，一股子呛鼻子的两列味道弥漫开来，他才又接着道：
“我们老板，几年之前也和我们一样，都是开大车的。
结果啊，要不怎么说人家敢拼敢闯呢……
同样是开大车，我们赚了点钱，就只能眼巴巴攒起来，可是人家直接花钱承包了一整支车队，专门跑运输。
后来知道丹河出了一个方便面的买卖，他也是火急火燎的冲过来，又是请客又是送礼。”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有些感慨：
“当时我就和他说啊，咱们这么着急有什么用，万一这买卖没有传的那么邪乎呢？
结果你猜我们老板说啥，他说……吃什么不重要，能不能抢到最重要，就是吃屎……不也得先抢过来看看到底是不是屎吗？”
“哈哈……”
方明忍俊不禁的笑了笑，摇头道：
“你这老板还真有点意思。”
“那是！”
红毛衣大哥歪着脑袋，享受着旱烟的滋味：
“要不然，我们这些人跑一趟一两千，他跑一趟凭什么就两三万？
都说勤劳致富勤劳致富，吃苦才能变成人上人，我是一点也不相信这屁话。
你随便找一个山沟沟去看看，咱们国家的老百姓还不够苦吗，那些吃了苦的人……他们变成人上人了？”
方明仰过头来，躺在了自己的被褥上。
他从前一直以为，老百姓是愚昧无知的，偏听偏信的，现在看来……老百姓们，尤其是接受过那一代红色辩证教育的老百姓，其实看的相当清楚。
容易被煽动情绪，偏听偏信的……也从来不是他们这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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