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遮月思忖片刻,也决心不饮,不仅由于陈无生的小动作,也是想到方才禳邪礼时自己的反应太过奇异。
纵使这酒于旁人无害,她只怕也不能喝。
可正当她要将这碗酒倒了,却听见一声,
“娘子不喝么?”
苏遮月悚然抬头,正见元宝站在她身侧,旁边还有一个宫奴,手上端着金盘,收了许多已然喝完的酒碗。
此刻正等着她这碗。
休说苏遮月根本没有陈无生那灵活的手艺,便是有,这么近的距离,如此这般的盯视,她也没法将酒凭空倒了。
苏遮月踟躇了一会儿,只能仰头喝了下去。
想是宫中的贵酒,这酒味并不十分辛辣,带着股甜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
待苏遮月饮完后,那元宝却并没有离开,依旧盯着她,直到见她喉中滚动,将酒全数咽下,才将那酒碗接了过去。
一应酒具收起之后,宫奴们复又携着酒坛,向城楼走去。
苏遮月喝了酒倒是未有什么不适,也没有方才烈火灼烧之感,但心里多少仍有些放心不下,正琢磨着该如何将酒吐出来,却又听到一声传令,
“解枷——”
伫立在两侧的衙差们应声而上,开始给他们这些犯人解镣铐,一并声威喝令道:“此次蒙得太后宽恩大赦,你们无论何等罪过,此次皆释全了,可若是再行奸恶之事,便是重罚加倍,绝没有这般的好运道了!”
“小的知道,小的不敢……”犯人们纷纷应声不断,磕头下跪,千恩万谢起来。
实在当中多数犯人也并非作恶多端,多是无辜牵连,可在狱中折磨了这么多日子,此时能蒙大赦,都是感激涕零,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哪一个敢辩说自己无罪。
待衙差们卸下所有囚犯的镣铐离开时,苏遮月和其他人一道站起来,此刻她胃中的酒气早已经消化了,再吐也是无用了。
丝竹声从高台上传来。
苏遮月抬眼望去,原来释囚之后,卫兵也跟着撤离,原来不得靠近的百姓也蜂拥到了高台边上,那里灰烬已然被清理干净,霓裳翩翩的舞妓、戏子纷纷上了高台。
真正的舞乐要开始了。
苏遮月不由地望向那城墙上的宫楼处,却见那些宫中的贵人早已退至楼阁之后。
殿宇重重,竟不得见了。
她立在城下,忽然间明悟了,过往重重,一切都是她的执念。
是她一直心存幻象,是她抱着那一星半点的熟稔之感,不断地追求,是她一直不肯接受眼前的现实。
实则此世之中,那城楼上的贵人,早已与她断了因缘联系。
她再不放手,终究是害人害己……
苏遮月忽觉心口剧痛,一低头,就地呛出一口鲜血来。
血落在青砖上,一大滩。
竟是黑的。
苏遮月愕然半晌,渐渐反应过来,莫不是方才那酒的问题么?
她想寻陈无生看诊,但周围人群拥挤,竟不见了陈无生的身影。
台上丝竹鼓乐不断,歌舞、杂戏轮番上演着,苏遮月找不到陈无生,也无心去看。
不过这口血吐出来后,她反而精神振奋了许多。
也许是好事,苏遮月定下心神,逆着人群离开,打算回客栈去找邹大娘和阿喜。
但路过一处胭脂铺时,忽然听到有人议论,“晏家小公子的事,你们都听说了么?”
晏家小公子?
苏遮月不由地止步望去,是几个穿金戴银的贵妇人在议论,想是今日太后赦恩,满城欢庆,也叫许多深闺妇人难得走出宅第。
“你们说这是不是也太古怪了些,这新京城里多少名门闺秀都翘首盼着的俊秀人儿,怎么到头来竟瞧上一个寡妇?”
“什么寡妇?我怎未听说?”
“我知晓的,是那盐铁使齐家的表亲,娘家姓袁的,闺名一个珂字,祖家听说在西边,后来嫁到东城贺家去了,那贺家是从商的,虽是下嫁,也算琴瑟和鸣,过了几年不错日子,但年初她这夫婿染了病,没了,这才成了寡。”
苏遮月听得一怔,也是没想到她们议论的竟是袁珂。
“正是她,前阵子我听说齐家给她安排了个亲事,是远嫁去沅州的,那沅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穷乡僻壤的,哪个愿意去啊。”
“那怎么和晏家小公子有关系的?”
“这就是奇了,听说只是在那七夕宴上见了一面,那晏小公子一回去就害了魇症,躺在床上,张口闭口都是那袁家妇人的闺名,宫里的太医都看不好,只是说再这般下去就要准备丧事了,那晏国相二老本就是个爱子如命的,真真是心都碎了,只能替儿子去齐家求亲,听说已将婚事给订下了,还挑了最近的黄道吉日,只等着过门冲喜了。”
“等等,可那齐家娘子不是刚过世么,这红白喜事撞在一起,怎么竟也不避讳么?”
“这如何算呢,休说不过是表姐妹,便是亲的又如何,这么好的一桩亲事摆在眼前,还能讲这些虚礼?我听说人从贺家出门,且能绕过去呢。”
边上一个妇人手上拿了把扇,这时将扇子一撇,怪道,“听着可像画本里的故事,别是使了什么狐媚术吧?”
另一个妇人道:“不好这么说,我去了那宴,见过那袁娘子,真真是个柔善可亲的人,年纪虽长了些,风姿却并不输于年轻闺秀,还略胜几分,想那晏小公子年纪轻轻,恋慕上也不稀奇……”
苏遮月见着这一众妇人打身边走过,着实愣愣的,她也没想到袁珂会订亲了。
晏小公子,苏遮月忽然回想起在浮云阁里见过的一张面孔。
可是此世已无浮云阁,世事也不如从前了,但袁珂和晏小公子,不知为何,她觉得甚是古怪。
正思索着,忽然肩背叫人一拍。
苏遮月又是一惊,猛然回头,见是陈无生那张嬉皮笑脸,当下松了口气。
陈无生此刻兴奋得很,说道:“方才我打听到一事,后日在百岳观里要办一场祈福大典,听说是为北宁王为北宁王妃祈福的,你可要瞧瞧?”
苏遮月一愣,虞戟为谢染办的祈福典礼么?
她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不去了。”
这倒叫陈无生愣住了,见苏遮月往客栈走去,立刻追上来问:“奇怪,你之前不是十分关心这个北宁王妃么?怎么现在又不想去了呢?”
他自然不知苏遮月方才一番彻悟,已是不想追究前尘往事。
苏遮月不欲多言,只道:“我身子有些不适,想早些回客栈休息。”
陈无生眼眸一转:“也是,我也想回客栈休息呢。”说罢便大剌剌地跟在苏遮月身边。
苏遮月起初不明白,待走到了客栈,见门口那伙计又要对陈无生驱赶,才忽然明白过来。
之前在狱中陈无生作威作福惯了,此刻出了狱,反倒是身无分文了,他不得已,也只能依傍苏遮月了。
苏遮月叫止了伙计,正要问邹大娘和阿喜是否在住了,却叫那伙计认出了她,“哎呀,娘子你可来了。”
他拉过苏遮月,疾步向楼梯走,“快快,袁娘子在楼上,等你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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