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珂的表妹,那就是齐夫人。
齐夫人死了?
这怎么会呢?
苏遮月目光剧震,呆呆地望向那船上黑沉的棺椁,她明明记得下船之时,齐夫人的身体已差不多康复了,怎么会短短几日又突然亡故呢?
难道……是因为那个孩子么?
这之后的路苏遮月一直心神不定,双手紧紧攥着衣衫,也无暇注意外头,轿子下了桥,又行了许久,才停了下来。
苏遮月下了轿,天色还未亮起,依旧黑沉沉一片。
那狱吏等在牢房外头多时了,上来便拿了铁链和绳索,叫苏遮月重新戴上了。
苏遮月跟着他下到牢里,渐渐地闻到一股浓重的恶臭,她初时以为是在外头待久了,不习惯牢房的味道了,只消再过一会儿便能习惯。
不想越往深处走,那臭味却越发重了,苏遮月非但没有适应,反而越来越难忍。
便连带她来的狱吏都不免皱眉,咒骂了几句,将口鼻掩了,推着她进门,又快步锁门离开了。
苏遮月心里始终记挂着未算完的卦,一等那狱吏离开,便开始在墙上找寻之前陈无生推动砖石的位置。
她取出两块石砖,往那头一看,黑洞洞的,
“陈无生?”
苏遮月轻声唤了一声,砖墙另一头并无回应。
她又接连唤了两声,依旧无人答应。
苏遮月想到方才路过陈无生牢房时,隐约见草垛前躺着人,想是那头陈无生已然深睡了,她若高声叫嚷,只恐会惊扰其他牢犯,引来狱吏更是不好,眼下还是等陈无生醒来再说。
然而就在她打算放回砖块的时候,忽然见一只手倏然攀出,五指攀在那石砖上。
苏遮月这一夜本就惊魂不定,这一着更是吓得后跌倒地,耳畔更是听得一阵幽凄的声音,
“……我好苦……好苦……”
苏遮月吓得往后连连爬动,直到后背抵住砖墙,这时却听得一声,
“人呢?”
“去哪了?”
这两声分明是常人的声音,苏遮月迟钝地反应过来,便知原来是陈无生故作玄虚,又在吓唬自己。
她到桌边点了烛灯,慢慢走过去。
灯火照进去的时刻,那头竟是漆黑一片,
苏遮月此刻心已放下了,便道:“陈无生,你莫要装神弄……”
“鬼”字还未出,陈无生的头脸蓦地从砖洞里冒了出来,竟是披头散发,面色煞白一片,他又身穿女装,像极了那戏本里的女鬼,苏遮月纵是心中有预料,也不免再次被他吓了一跳,手上的灯烛险些掉了下去,
她稍稍稳住,刚要质问,却听那陈无生抢先问道,
“你那糕点果子放了几时了?”
糕点果子,苏遮月一愣,自是袁珂送来的,在狱中的时日她也拿捏不准,迟疑道:“约莫三四日……或是四五……”
“何止!起码过了一个月了!”
陈无生异常激愤。
苏遮月却怪道:“不可能啊……”
“方才就你那糕点果子,害得我上吐下泻……”
陈无生刚说完,忽然又没了影,苏遮月正疑惑着,便听到那头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又是一股浓重的恶臭扑面而来。
好臭……苏遮月忍不住将鼻子遮掩起来,只听着一阵又一阵的咕噜声不绝于耳。
却不知是吐还是大解。
待到声音停下,陈无生又回来了,那张脸色又比方才虚脱了几分,白得真如鬼魅了。
苏遮月这才明白,原来牢里这股久散不去的臭味因为陈无生来的,怪不得她这边尤其得熏臭,陈无生这几日为牢吏禁食,所食用的也确实只有她的糕点,他此番惨状实在真切,也不可能是演的。
苏遮月想到这里,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歉疚,
“我真不知这糕点坏了的。”她刚说一句,又被那臭味熏得头晕,不禁掩了下鼻子,方才继续,“若是我知,必不会给你吃。”
“唔……”陈无生捂住嘴,又没了影。
苏遮月听着那一阵又一阵的声音,只觉陈无生这情状十分严重,等他再次回来,不禁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陈无生没搭理她,只靠在墙边,从怀里掏出一卷针包,抽了一根银针,借着苏遮月的烛火上熏烧了片刻,跟着扎在自己的手上,又顺时针捻动起来。
苏遮月瞧着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治病了。”陈无生没好气地说,“你就看看,牢里的人哪个能给我请郎中?”
苏遮月默了半晌,她虽不是故意,但到底是她害得陈无生,心中也甚是理亏,看了半晌又问:“你不是算命问卦的么,如何也会医术?”
陈无生又抽了一根银针,照着法子熏烧了一遍,老神在在地说:“山医命相卜,那都是通的。”
苏遮月见他将针扎入手腕处。
针尖入皮,血倏地涌了出来,叫苏遮月一愣。
陈无生正被扎痛了,疼得龇牙咧嘴,然而见苏遮月疑惑望来,又瞬间转回方才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这是放血针,放血用的,你不懂……”
说罢他将那针抽了,又将血珠子揩了,动作行云流水,看不出半点滞涩。
苏遮月疑惑地看着。
她在浮云阁时跟着素娘时也见过放血入药,陈无生如此并非特例,只是他方吐泻不止,身上应是缺水的,竟还要放血治疗,却叫她看不明白了。
不过左右陈无生是给自己下针,她一个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陈无生重新下针,这次往边上扎了些,倒是没有血冒出来了。
停了多时,他又将针取下来,用身上的布料擦了擦。
苏遮月打眼望去,见他面色确实好了不少,也没再动不动跑去吐泻了,想来这针还真的有些效果,毕竟在这大牢里没汤没药的,聊胜于无。
她等了半晌,又把方才那枚铜币给递过去:“方才我问的那支卦还没算完,你能帮我瞧瞧么吗?”
陈无生方把针包合上,抬起头,斩钉截铁地两个字,
“不算!”
苏遮月一愣:“为何?”
陈无生道:“我被你害得那么惨,非但一口吃食没捞着,吐了个干净,还差点贴了半条命,你说我是傻子么,这买卖还能做么?”
若真计算起来,原也是他自己问讨来的吃食,但向来人不怨己,陈无生平白遭了一夜的罪,自是得不管不顾地算到苏遮月头上。
苏遮月知道这个道理,从怀里掏出一纸包,递了过去。
陈无生瞥了眼,一声轻呵:“你目下就是送我金子,我此刻也不稀罕了。”
苏遮月默了会,把纸包打开,一阵肉香从里面传出来。
陈无生鼻息一动,转过头来,便见那荷叶包里竟是五根肉肠,油脂丰满,他当即咽了两口口水,语气也变了:“你哪来的这肉食?”
苏遮月道:“方才有人引我吃了一顿宴席,这是我于宴席上取的。”
当时满桌的菜,苏遮月自是吃不完,便想着能不能带一些回到牢里,她便问了那小仆,只想着若是对方不许也便罢了,没想到那小仆当真还将荷叶纸包与了她,这才带了回来。
苏遮月想了想又道:“只是你方吐了不少,这肉肠只怕太过油腻……”说着便要收回去,忽然被陈无生给抓住了,她抬眼,见到陈无生一张笑脸谄媚极了。
“不油腻,一点都不油腻。”
陈无生已经记不得没沾过荤腥了,眼下就是跑过一只老鼠,他都能烤来吃了,更不用说这令人垂涎欲滴的肉肠了。
“多谢娘子善心,我就不客气了。”
他说完便抓起那荷叶包,张口就啃吃起肉肠。
苏遮月见他吃着,试探地问:“你那卦能与我再算一次么?”
陈无生抬了下下巴道:“行。”
他一向是进退知时,有奶便是娘。
苏遮月心中着急,见陈无生吃的差不多了,便把那枚铜板递上,说道:“我记得当时是这「摄提」二字向上。”
余下几枚她也记得,正要摆将出来,却听陈无生道:“方才那些不作数了,都落了地,得重算呢。”
“哦。”苏遮月停了动作。
陈无生把嘴巴一抹,重起了卦象,苏遮月发现这一回排得却很快。
但最后的卦却和她之前算的不太相同。
“如何?”苏遮月问道。
陈无生琢磨了一会儿,赞叹道:“上上大吉啊。”
苏遮月原做好了谢染出事的心理准备,这时听了蓦地一愣:“上上大吉?”
“对啊。”陈无生应道,抬手打了个响指,“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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