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像那颗子弹。
而法特玛只能努力强颜欢笑。
十八岁，她爱上了这个男人，十年来，她满世界找他，那颗子弹射进他的心口，同样也让他彻底刻印在她心底。
染红到辨别不出颜色的作战服，冷漠到看不出一丝情意的黑眸。
他躺在手术台上，她跪在真主像前，声声祷告，只求他活。
宋池从黑水消失的那段时间，法特玛派人四处寻找，后来从父亲那里知道了关于他的消息，只是他已经有未婚妻，她不甘心，可父亲一直在劝她，每次全球的盛大商会，只要他去，她就一定会到场。
隔着人山人海，她望向他，好不容易，一场又一场，他终于从视而不见到愿意向她点头打招呼。
整个过程漫长了十年，季家是父亲的合作伙伴，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毁了父亲的生意。
可宋池居然为了一个毫无背景的丫头，公开婚讯，得罪季家，法特玛想，哪怕那个人是季南佳，她都可以说服自己，季南佳对他有利用价值，他只是为了家族利益才低头。
可为什么会是孟秋，为什么是个一无是处的丫头......
宋池的话明显让身后坐着的几位老者为之一怔，转而面色震怒，他来的时候，给家族发的邮件明明是服软，可居然敢临时变卦。
杀了宋盛，大家长既往不咎，已经是给他莫大的面子。
可他根本就没把家族的权威放在眼里，居然还敢公然叫嚣！
人群中，衣着华丽的女人不顾身后家人的拉扯，拼命冲上前，“宋池，你为了那个贱人杀我儿子，六亲不认，你就是畜生！”
女人横眉怒视，扬起的手就要打向宋池，阿水下意识上前一把攥住，用力一推，女人被推倒在地。
她撕心裂肺的哭诉着，字字句句都是恨意。
家族让她为了全族利益就此低头，而丈夫说她的盛儿是个废物，连个孤儿都没赢下，还磕药，简直是耻辱。
可那是她的孩子，丈夫有很多儿子，大家长有众多孙子，可她只有宋盛一个。
没人为她儿子喊冤，明明是家族让他去找宋池，可人死了，杀人凶手还能娶妻生子，还能被家族袒护，她不服。
女人的声声哭诉，让为首的老者花白的眉心紧蹙，他颤巍巍站起，看向淡漠的宋池，用拐杖重重地凿了凿地，怒声喝道：
“你是宁愿玉石俱焚，哪怕不顾家族情面，也要一条道走到黑，对吗？”
这句话是汉语，沙特方听不懂，宋老爷子不愿家族颜面尽失，宋盛的死他记在心上，那是他的亲孙子，他的尸体被运回的那晚，宋老爷子就已经派了杀手去杀宋池。
可夜里他居然梦见了弟弟，那个老东西从不给他托梦，头一次。
梦里他哭着求他，再次下跪,声声乞求，让他放过阿池。
他那个弟弟脾气随和，为人谦逊，可生出的儿子和孙子，没一个像他。
梦里，他再次扶起了他，醒来辗转反侧，还是叫回了杀手。
宋池转身看向眼前那位早已年过期颐的老人。
虽然拄着拐杖，可他看起来还是十分硬朗，气度威严，和小时候第一次见他一样，不苟言笑。
宋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他：“如果有个畜生带着一伙混蛋，去爷爷你家，伤了你的人，还企图凌辱你的妻子，爷爷也打算像个无事人一样，视若无睹吗？”
“混账！”宋老爷子怒喝道。
哪怕在场的人听不懂，却也在老者的大骂声中全部噤声，全场气压骤降。
宋蕴推开赞恩的手，快步踉跄上前，一把拽住宋池，声泪俱下，“阿池，你不要这样和爷爷说话。”
宋池垂眸，姐姐不住地摇头，满目乞求，可他还是扯开宋蕴的手，嘴角扯了扯，缓步往宋老爷子那边走，面对面，四目相对时。
宋池伸出手：“我的戒指，麻烦爷爷还我。”语气低沉，却格外强硬。
“如果你们觉得是我的过错，那好，请各位长辈只针对我一人，我的妻子、跟随我的人、南亚宋氏旗下的所有人员，你们没有理由去牵扯...”
“南亚宋氏没有对不起宋家，相反我们一直谨记祖训，不该碰的东西我们从未碰过，宋氏是我爷爷、父亲的心血。”宋池脑海里闪过宋瑾平夜夜伏案工作的身影，那个死鬼把他的烂摊子丢给自己，甩手就走。
若是真砸在自己的手上，他真的会变成死鬼晚上来找他索命。
想到这里，宋池心中苦涩，闭了闭眼，褪下身上的西服。
他有个梦想，有一天能牵着她的手回到金陵，只有他们俩，过正常人的生活。
可那可能吗？
曾经那个在宗祠前骄傲到成为所有人焦点的少年。
死也不会愿意被折辱，他是那么高傲，可此时此刻，心甘情愿，膝盖终究是弯了下去，重重砸在地面。
当着众人的面，笔直地跪了下去。
他的骄傲于她相比，一分不值。
鞭刑吗？宋家所有成年嫡系男子，一人一鞭，声声问责，直到罪人承认过错。
可他根本不会承认，因为他没有错，如果自己的妻子受辱，他就要像个懦夫一样逃避，那她怎么办？
都说好了，以后由他护着她。
脑海里再次浮现女孩的模样。
笨蛋，粉红色头发多好看，为什么要因为垃圾的闲言碎语染回去？
宋池嘴角扯了扯，无奈笑了笑。
还好这次把她藏的好好的，要是她跟着他来了，这个时候，应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伸着手扯着他，红着她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哭着说：
小舅舅，我们回家好不好？
秋，你的戒指，我一定拿回去。
宋蕴再也控制不住，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赞恩眼睁睁的看着宋池跪下，视觉上，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内心。
他下意识挣脱霍北望扯着他的手，几乎是冲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宋家大家长面前，想要为舅舅求情，可脑袋还没磕在地上，却被宋池打断。
“我们家，我一个人跪着足矣。”
宋池声音很冷，命令般，赞恩心脏抽痛，眼泪无声落下，跪在地上的整个身体不住地颤抖。
想要开口求情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对啊，我们家并没有做错，为什么他们都要跪在地上央求那帮错的人。
赞恩眸光微滞，伸手拭去眼角的泪，努力抑制心中的不满，阴着脸起身，走到早已崩溃到跪坐在地上的母亲面前，一把搀起。
“妈，我们家没有错。”
“错的是他们！”赞恩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目光狠狠扫向眼前那些腰杆挺得笔直的人。
“你！”几位老者听出赞恩的不满，上前扬手就要扇他。
“阿水。”宋池瞥向一边的阿水，阿水沉着脸直接挡在几位老者面前。
“我说过，所有的事冲我来。”宋池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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