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
一夜无话......
夏都，“天枢”医疗中心顶层，龙振国办公室的沉凝气息仿佛能冻结空气。张昊阳坐在硬木椅上，腰背挺得笔直。像一柄插在鞘中却依旧锋芒毕露的古剑。
陈映雪安静地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一只手虚扶着他的椅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能感受到张昊阳身体细微的颤抖，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张昊阳额角渗出的冷汗，在顶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牵动着她的心弦。
陈映雪的目光紧紧锁在办公桌后那两位华夏界域安全局的泰山北斗身上，带着无声的祈求与不容置疑的坚定。
龙振国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办公桌后，身形清瘦却如渊渟岳峙。他没有刻意散发气势，但那股久居上位、执掌乾坤的威严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龙振国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张昊阳虚弱的外表，直抵他体内混乱的能量核心和那枚紧贴胸口的灵蕴玉佩。办公室内檀香依旧，却压不住那股令人窒息的凝重。那玉佩此刻正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温润青光，如同风中残烛，勉力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李镇国坐在龙振国身侧，面容相对慈和，但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同样锐利如鹰，带着审视与关切。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扳指，目光在张昊阳苍白如纸的脸上逡巡。
“你的伤，是国家安全的隐患。”龙振国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裁决般的分量，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块砸在人心上，“我们代表界域安全局想最后一次挽留你，你目前体内的三股力量，任何一股失控，后果不堪设想。留在‘天枢’，可以接受最高级别的监护和治疗，动用一切资源尝试稳定甚至控制它们。”
李镇国看着张昊阳苍白如纸的脸和强忍痛楚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语气同样不容置疑：“昊阳，这里有华夏乃至世界最顶尖的异能创伤专家，最前沿的生物科技和能量抑制设备，以及最严密的防护措施。我们可以尝试能量稳定凝胶浸润、纳米机器人修复、甚至……非常规的精神力引导手段。这是国家对你个人安危的负责，更是对潜在风险的管控。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来！”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张昊阳肩头。他体内翻腾的力量似乎被这强大的气场引动，九龙之力在经脉中暴躁地冲撞，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红。陈映雪的心猛地揪紧，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
张昊阳深吸一口气，那动作牵动了胸腹间的剧痛，让他眉头紧蹙，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体内狂躁的能量，焚魂血目的异能悄然运转，眼底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金红光芒流转，驱散了眩晕感和力量即将暴走的冲动，让他瞬间恢复了清明和绝对的冷静。
张昊阳抬起头，迎上龙振国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声音因痛苦而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
“龙老，李老，我明白您二位的担忧。我的伤，我自己最清楚。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留在夏都，接受最严密的监控和治疗，看似最安全，最稳妥，但对我而言，却可能是另一种‘深渊’。”
他顿了顿，感受着胸口的灵蕴玉佩传来一丝温润的暖流，仿佛在呼应他的话。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办公室的墙壁，望向了遥远的南方......
张昊阳继续道：“我的力量冲突，根源复杂。九龙之力源于血脉霸道暴烈，带着睥睨天下的龙威；云溪内力是师门根基，中正平和，绵长坚韧；‘源’碎片……混沌幽暗，带着吞噬同化的原始本能；更是与这片天地，与我自身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相连。它们不仅仅是能量，更承载着我的意志、我的经历、我的……根。”
“离州，那里是我的家。”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渴望，“我的父母亲人在那里，我的兄弟朋友在那里，我一手打造的卧龙塬科技联盟在那里。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气息……与我血脉相连。在吉利亚绝境时，支撑我活下来的，不仅是小雪在身边，更是对回家的渴望！师父的意念中也提到，‘离州……根基……待汝……成长’。这绝非偶然！”
他感受到胸口的灵蕴玉佩传来一丝温润的暖流，仿佛在呼应他的话。他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切：“在离州，我的心境才能真正安宁。这种安宁，或许比任何高科技的维生舱、任何强效的抑制剂，更能安抚我体内狂暴的力量。这是一种源自灵魂的契合，是‘根基’二字的真正含义。只有在根基之地，我才能找到与自身力量真正和解、甚至掌控它们的契机。强行将我困在夏都的‘安全屋’里，隔绝我与根基的联系，无异于斩断大树的根须，只会加速枯萎和……更不可控的爆发！”
他看向龙振国，眼神坦荡而执着：“至于监控和安全问题。幽灵卫士特战队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他们的忠诚和能力，想必龙老、李老你们应该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每一个队员，都是经过血与火考验的精英。卧龙塬科技联盟的安保体系，融合了尖端科技与古武防御，其核心区域的防护等级，经过此次扩建和升级，未必低于‘天枢’中心的外围。更何况，离州有沈瀚宇叔叔坐镇，更有整个联盟作为后盾。我在离州，并非孤立无援。相反，那里是我力量源泉的一部分，也是我最坚实的盾牌！”
他最后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如同宣誓：“恳请龙老、李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回离州！我以性命和灵魂起誓，会尽全力控制自身力量，每周配合进行一次‘穹顶之眼’远程深度扫描，数据同步至‘天枢’中心！若真有失控迹象，无需您下令，幽灵卫士会第一时间将我控制！若我张昊阳辜负信任，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甘愿接受任何处置，万死不辞！”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龙振国面无表情，手指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仿佛敲在陈映雪的心尖上。也敲在室内每一个人的神经上。李镇国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显然在急速权衡着利弊与风险。
龙霄宇站在龙振国身侧稍后的位置，身姿笔挺如标枪。他亲身经历了吉利亚的惨烈，亲眼目睹了张昊阳在绝境中爆发的力量与智慧，也深知他体内那三股力量的恐怖与不可控性。
张昊阳关于“根基之地”的论述，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些关于“力量本源”与“环境契合”的古老认知。他深知，对于某些特殊的存在，强行束缚有时反不如顺势引导。
龙霄宇上前一步，沉声开口，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父亲，李老。张昊阳所言……并非全无道理。离州是他的根基之地，是他意志与力量的锚点。环境契合，心神安宁，或许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安抚作用，这是冰冷的仪器和强力的药物无法替代的。”
“幽灵卫士的忠诚和卧龙塬的安保力量，经过吉利亚一役和后续的强化，确实值得信赖。我们可以建立最高等级的双向加密通讯链路，实施24小时不间断的生命体征与能量波动远程监测，并在卧龙塬预设紧急响应协议。一旦监测数据突破预设的‘安全阈值’，‘天枢’中心可立即启动应急预案，同时授权幽灵卫士及离州当地力量进行最高级别干预。如此，或可兼顾风险管控与他个人意愿，确保万无一失。”
龙霄宇的话条理清晰，既肯定了张昊阳的观点，又提出了具体的、可操作的监控与应急方案，将风险降到了可控范围内。
龙振国终于停止了敲击。他抬起眼，目光如电，再次扫过张昊阳，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最后一丝隐瞒也看穿。那目光的压力让张昊阳体内力量再次躁动，焚魂血目的光芒在眼底深处疯狂流转才勉强稳住。
良久，龙振国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张昊阳，你很有胆魄，也很有说服力。离州……根基之地……”他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深邃，“好。你的坚持，霄宇的建议，我听到了。”
张昊阳和陈映雪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我同意你返回离州。”龙振国一字一句地说道。
巨大的喜悦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强撑的意志堤坝，张昊阳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被陈映雪紧紧扶住。她眼中瞬间涌上狂喜的泪光，又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但是！”龙振国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凌厉如刀，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劈下，“有三个条件！非此不可！”
“第一，你必须接受一位‘观察员’常驻卧龙塬科技联盟核心区域。她将负责你的日常健康监测、力量波动记录，并在必要时拥有启动紧急预案的权限！人选由我指定，你必须无条件配合她的工作！”
“第二，建立最高等级加密通讯链路，每日汇报你的身体状况、力量稳定程度及任何异常。每周进行一次‘穹顶之眼’远程深度扫描，数据同步至‘天枢’中心！”
“第三，严禁在力量稳定前动用任何异能或高强度古武！严禁参与任何可能引发剧烈情绪波动或高强度战斗的行动！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养伤、稳定力量！卧龙塬的事务，由沈瀚宇全权代理！若违反任何一条，我将亲自下令，将你带回夏都，永久隔离！”
三个条件，如同三道枷锁，沉重却也在意料之中。
张昊阳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与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接受！龙老！李老！张昊阳在此立誓，必当恪守承诺，绝不违背！”
龙振国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陈映雪：“陈小姐，你也要回离州？”
陈映雪立刻上前一步，与张昊阳并肩而立，声音清脆而坚定：“是！龙老！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会照顾好他，也会监督他遵守您的条件！”
龙振国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她柔美的外表，看到了某种坚韧的内核。他没有反对，只是淡淡道：“很好。那么，这位‘观察员’，就由龙悦瑶担任。她对精神力与能量场的感知极为敏锐，也熟悉你的情况。霄宇，你通知悦瑶，即刻准备，随张昊阳一同前往离州。”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推开。一道清冷如月华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龙悦瑶。她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身姿窈窈窕窕，气质如空谷幽兰，清冷中带着难以言喻的贵气。乌黑的长发用玉簪绾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清澈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
“爷爷，李爷爷。”龙悦瑶向两位老者微微颔首，然后目光平静地落在张昊阳身上，“张先生，又见面了。我对精神力与能量场的感知还算敏锐，也熟悉你的情况。接下来，请多指教。”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能抚平躁动的情绪。
龙振国对龙霄宇道：“霄宇，通知相关部门，即刻为悦瑶办理手续，调派专属护卫小组。她随张昊阳一同前往离州，常驻离州。”
龙霄宇肃然应道：“是！”
尘埃落定。张昊阳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体内翻腾的力量似乎也因这“归家”的许可而稍稍平息了一丝。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靠在椅背上，微微喘息，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燃起了希望的光。
陈映雪悄悄握紧了他的手，掌心传来温热的汗意和劫后余生的、巨大的庆幸。她看向窗外，东方天际已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将至。
离州，终于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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