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微微一笑,这正是他想引导的方向。他轻叹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感慨:“我与兄长曾义结金兰,深知其心性。他所求从不是一方霸主之位,而是天下太平。你看他在西凉时,减免赋税、兴修水利,百姓无不感念;此次平定草原,屠戮鲜卑百万之众,使得草原数十年不敢窥视中原。这般胸襟,才是真正能成大事者。”
他话锋一转,看向曹昂,目光诚恳:“子修,如今乱世,我辈所求不过是终结纷争。兄长有此能、有此心,若能得天下人相助,何愁乱世不平?只是……”
“只是什么?”曹昂追问,已然被周瑜的话勾起了心潮。
“只是独木难支啊。”周瑜语气沉重了几分,“他虽强,却始终势单力薄。若将来有一日,他需要助力,子修你……”
曹昂猛地挺直脊背,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公瑾兄放心!凉王若有差遣,曹昂万死不辞!我虽不及将军万分之一,但守护天下太平的心意,绝不输人!”
周瑜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沉稳,拍了拍曹昂的肩膀:“子修有此心,便是天下之幸。来,今夜当浮一大白,既贺徐州得手,也为兄长的功绩干杯!”
营寨里的欢笑声渐渐响起,火光摇曳中,曹昂捧着酒碗,望着北疆的方向,心中对马超的敬佩又深了几分。而周瑜看着他的模样,端起酒碗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与马超结义,早已将平定乱世的希望寄托于兄长,今日这番话,既是真心赞赏,也是为日后铺路。若真有变数,有曹昂这份敬佩在心,至少能为马超保留一份助力。
酒液入喉,带着灼热的暖意,也藏着周瑜未说出口的谋算。这乱世棋局,每一步都需谨慎,而他,正为自己的兄长,悄悄落下关键的一子。
周瑜返回自家营寨时,帐外的篝火已添了新柴,噼啪作响,映得他脸上却无半分酒意,眼神清明如秋水。
“传甘宁、太史慈入帐。”他对着亲卫吩咐,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不多时,二将大步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都督,唤我等何事?”甘宁抱拳问道,眼角眉梢还带着拿下徐州的意气。
周瑜指了指案上的地图:“你二人即刻整顿兵马,三日内拔营,返回吴郡。”
“什么?”太史慈愣住了,上前一步道,“都督,我等刚与曹军合力拿下徐州,正是分功之际,怎能说走就走?这般辛苦,岂不是白忙一场?”
甘宁也点头附和:“是啊都督,徐州乃中原要地,咱们若此时退兵,岂不是让曹操独吞好处?”
周瑜却不急不缓地拿起那份关于马超的军报,递了过去:“你们先看看这个。”
二将接过一看,待看清“凉王灭鲜卑百万,不日归长安”几个字,皆是瞳孔一缩。
“大王,竟有如此神威?”甘宁失声问道,手中的军报几乎要攥碎。
周瑜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望着北方的夜空,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振奋:“正是。我这位义兄,在草原上已立不世之功,如今班师回朝,这中原的天,该变一变了。”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二将身上:“曹操此人,雄猜难测,今日与我等合作,不过是权宜之计。但是我所谋划的却不是曹操,曹操这几年从兖州兵败,身体逐渐不好,我所思所谋,却是在曹昂身上,如今兄长归来,他的锋芒,足以震慑天下。我们此时退兵,既是避曹操之锋,也是为将来铺路。”
太史慈似懂非懂:“都督的意思是……”
“明年开春,兄长必会南下。”周瑜的声音陡然加重,眼中闪过刻骨的恨意与决绝,“伯符的仇,不能再等了。孙权害死伯符,这笔账,总得算清楚。而能助我江东报此大仇的,唯有兄长的西凉铁骑。”
他走到二将面前,沉声道:“返回吴郡,厉兵秣马,整备粮草。待兄长南下之日,便是我等与他会师之时。到那时,孙权纵然有江东之地,也挡不住西凉铁骑与江东水师联手!”
甘宁与太史慈对视一眼,心中的疑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起的战意。是啊,有那位横扫草原的凉王做靠山,何愁报不了主公的血海深仇?
“末将遵命!”二将齐声应道,声音震得帐顶落起细微的灰尘。
周瑜挥手让他们退下,独自留在帐中,指尖轻轻抚过案上的佩剑,此配剑还是当年在西凉与马超分别时,马超赠与孙策和他二人各一把,在火光下隐隐发亮。伯符,你等着,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带着兄长的铁骑,踏平江东,为你报仇雪恨。
帐外的风似乎更急了,却吹不散帐内那份沉甸甸的期待与决心。江东的战船,即将为一场更大的风暴,收起船锚。
曹昂赶回谯郡时,天色已近黄昏。他掀帘入内,见曹操斜倚在病榻上,脸色蜡黄如纸,头风发作时的冷汗浸透了鬓角,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死死盯着侍者捧着的徐州地图,指节在榻沿叩出轻响。
“父亲,”曹昂躬身行礼,声音压得低缓,“徐州已拿下,周瑜那边……竟真的分文未取,连城郊的粮仓都原封不动留给了我们。”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感慨,“这般气度,再加上西凉马超扬威草原、屠尽鲜卑百万的壮举,当真称得上是心胸磊落的英雄。”
曹操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在儿子脸上,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慢悠悠道:“你对马超倒是推崇得很。”
曹昂挺直脊背,语气慷慨激昂:“天下英雄,多是逐鹿中原的枭雄,唯有马超,不止于厮杀——他在西凉开仓放粮,解百姓倒悬;北击草原,护得边境安宁。这般既勇且仁的人物,怎能不让人敬佩?”
曹操冷笑一声,咳嗽几声,侍者连忙递上温水。他呷了一口,目光扫过曹昂:“我听说,你在徐州逼着那些世家开放藏书楼,不从便动了手?”
“是。”曹昂不卑不亢,“那些世家占着万卷典籍,却让百姓目不识丁,这才是天下混乱的根由!李儒先生曾说,民智不开,乱象不止。此次在江东见周瑜,他一句话点醒了我——若想天下安定,先让百姓有书可读。”
曹操沉默半晌,指尖在地图上的徐州城圈了圈,忽然低声道:“你可知,这般做,是在掘世家的根?”
“儿子知道。”曹昂抬头迎上父亲的目光,“但父亲当年举义兵,不就是为了扫平这些苛政吗?”
曹操喉间发出一声闷笑,似是欣慰,又似是叹惋:“你倒是比我当年更烈。”他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只是……周瑜与马超,一南一北,看似各不相干,周瑜却隐隐以马超为尊,这心思可不小。”
曹昂一怔:“父亲是说……”
曹操咳得厉害,帕子上染了点刺目的红,他却像是没看见,只死死攥着那张江东地图,指腹几乎要嵌进纸里。
“你以为周瑜留着徐州是与我等交好的原因?”他喘着气,声音嘶哑却带着刺骨的冷,“他在等马超。等那个杀穿草原的虎狼回来,借西凉的风,烧尽江东的雾。”
曹昂站在榻前,脊背挺得笔直,却忍不住攥紧了拳:“那马超周瑜即便要报仇,也是找孙权,又与我等何干?”
“仇?”曹操猛地抬眼,眼中翻涌着浑浊的光,“孙策死时,孙绍还在襁褓里!周瑜守着那点旧怨不肯放,是想借马超的刀,砍碎孙权的骨头,再把江东裹成嫁妆,双手捧给马超!”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侍者慌忙上前抚背,他却挥手推开,盯着曹昂:“你当马超是为了给孙策报仇?他扫平草原,收编部族,如今又要吞江东——这是要把天下当成牧场,他做那执鞭的人!”
“父亲!”曹昂急声反驳,“马超在西凉减免赋税,百姓都念他的好……”
“好?”曹操冷笑,笑声里裹着痰音,“等他占了江东,南北一合,你以为那些世家还能保得住家业?你以为百姓能一直安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手里的刀磨得太亮了!”
他指着地图上被圈出的江东地界,指尖颤抖:“你现在逼着世家开放藏书,看似是为了民智,实则是在拆自家的墙!说到底,这天下世家还是占据主导力量,世家不稳,地盘便不稳,等马超的铁骑踏过来,我们内部不安稳,岂不是等着被打败?”
曹昂被父亲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刺得心头发紧,却依旧挺直脊背,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的赤诚与激昂:“父亲,您总说凉王野心难测,可您看他这是全心全意将穷苦百姓放在心上之人。”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这样的人,若真有吞吐天下之志,那也是为了让天下人不再受战火煎熬!咱们若归降,既能保一族安稳,又能跟着他做点实事,总好过困守这方寸之地,看着百姓在饥寒里挣扎——这不正是您当年举旗时说的‘护万民周全’吗?”
曹操看着儿子眼里的光,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份对“英雄”的信任,纯粹得让人心头发酸。他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却被一阵剧烈的头痛碾碎。
“呃……”他按住太阳穴,指节泛白,眼前阵阵发黑。
“父亲?”曹昂见他脸色煞白,连忙上前扶住,“您又头痛了?”
曹操闭着眼摆摆手,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你……先下去吧。”
曹昂还想说什么,却被父亲挥开的手拦住。他望着父亲紧蹙的眉头和发白的唇色,终究还是按捺住满腹的话,躬身退了出去。
帐内只剩下烛火摇曳,曹操瘫坐在榻上,咳出的气带着铁锈味。曹昂太年轻,看不懂人心的褶皱里藏着多少毒刺,可他这双看透了世事的眼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往迷雾里闯。
“护万民周全……”他喃喃自语,咳得更厉害了,帕子上又添了新的红。这天下,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的英雄,不过是一群在泥沼里挣扎的人,有的想踩着别人爬上去,有的想拖着别人一起沉下去罢了。
而他的昂儿,偏要信那泥沼里开出的花,是真的能照亮前路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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