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冯润
我的一生充满凄凉和悲哀，步步为营
看似什么都拥有了，可却依旧是一无所用
我的生母常氏，终其一生都未能得偿所愿，充满荒凉
父亲是冯家之主，威风凌凌的常胜大将军
如日中天的丞相大人，太皇太后的嫡亲哥哥
有了父亲和姑母的加持，冯家全族在平城算是最尊荣的家族
可尊荣与体面，却总与我和母亲并无瓜葛
只因被人妒忌成性，尽管我们母女向来谨小慎微，逆来顺受
可依旧不被那当家主母认可，受尽磋磨
而母亲本是不用受这般欺凌
只因那个将她带进痛苦之穴的人，曾经的柔情蜜语，百般恩待
成就的却是母亲和我，乃至弟弟凄惨可悲的一生
父亲早年的遭遇也满是可怜犹人
他本是最尊贵的北燕世子，万千敬仰和期许于一身
但北燕被灭，柔然将年幼的父亲掳走后一切都没了
父亲不止一次说过
柔然的风沙真残忍，一次次的吹灭他的追寻和抱负
柔然的贵家世族们，不止一次像追弄猫儿狗儿一般
肆意追弄，欺辱过他
哪怕后来彻底摆脱了柔然
可一路辗转至北境境边从军的日子也没有好过一点
吃不饱的饭，睡不好的觉
冬无厚衣御寒，夏只烂履粗布蔽体
边境战乱便如家常便饭，每一日的性命都是虚悬的
当年姑母为成帝皇后，历经多年终寻到父亲时
父亲周身的新旧伤痕，满目疮痍，令人动容
好在冯家出了姑母这般奇女子
仅凭一己之力，保全了整个家族并尊荣加身
可只有我知道
在柔然和北境的那段日子，是父亲一生中永远忘不掉的伤痛
那一年，冯府嫡长子，大哥哥百日盛宴
父亲请了全城的权贵和曲乐名姬，入府做场面
母亲也就在那一日，跟着乐坊的掌事姑姑一道入了冯府
本是一场平淡无常的弹唱演艺
让主家高兴了，能多拿些赏银罢了
可表演结束，所有乐姬在房中更衣，欲要离府之时
母亲临时起兴，独唱了哪一首她生平最爱的渔湘曲
歌声低沉
可好巧不巧，却被离开席面，独自到后院醒酒的父亲听了个正着
听着熟悉的北境曲子，父亲一时陷入了恍惚
于是，在所有乐姬要离府之时
唯独母亲被家丁拦住了去路，留在了府上
是夜，母亲便被沐浴更衣，送到父亲的房中
当得知母亲本也是北境之人，只因战乱频繁，家中过于清贫
外祖母在生下幼子不足百日，便因营养不周
得了一场病，早早撒手人寰
外祖父终其一生都是重视男丁的，母亲身为长姐
从小到大便，都是外祖父用来敛财
只为照顾抚养幼弟之人
母亲自五岁起，便做了伺候人的活计
四处奔波，打杂，做活。
小小的身板，撑起了一家子的生计
又因衣食不周，身子总是柔弱多病，渐渐的便也无人再雇
断了财路的母亲，没少挨外祖父的动邹打骂
便是连那从小都吃母亲血肉，得以生存的舅舅
也时常对母亲凌辱不堪
母亲十岁那年，瘦的只有一身的皮包骨
而舅舅则被养的肥硕健硕
后来，外祖父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都城来了人
最大的平乐坊需要几名乐姬
谁家好人家，愿意将女儿相隔千里，送进那般地方
且说是送，倒也是卖
十两银子，便是签了死契
生是乐坊的人，死是乐坊的鬼
十两银子，倒是可给舅舅寻得一门不错的姻缘婚事
外祖父毫不犹豫便收下了银票，将母亲卖了出去
母亲入平乐坊一待便是六年光景
没人知道母亲在那里遭遇过怎样非人的生活
我只知母亲总是不愿意提及那段过往
可府中那些个下人，却总拿此事编排嘲讽母亲
母亲在冯府待了多少年，便流尽了多年的泪
父亲对母亲的身世倍感同情，心下怜悯
又因着是北境故人
倒也没有过于在意母亲乐妓的身份
当天便收了母亲做了冯府的侍妾
冯府的侍妾可真多啊
母亲骤然出现，也一时成为了众矢之的
她们与母亲一样的身份，却都瞧不上母亲
可偏偏父亲不顾众人，偏偏恩宠了母亲好一段时间
当母亲怀有身孕的时候
嫡母博凌长公主，刚生下嫡女不足两月
她嫉妒的发了疯
听闻那日，她气势汹汹带着一群人闯进母亲的院子
动不得母亲身子，便让两个嬷嬷死死的摁住母亲
又两个心腹将母亲足足掌掴了半个时辰，方才罢休
那次的无妄之灾，母亲的脸颊足足休养了一个月才好转
当众如此被辱，尽管母亲身为乐妓，也不堪其辱
夜里便寻了短见
好在被人发现的及时，捡回了一条性命
因着此事，父亲第一次斥责了她的正妻
并不许她在母亲有孕期间再进门闹事
自此之后，母亲便总是郁郁寡欢，还时不时的担惊受怕
这幅模样，也渐渐的让父亲失了兴趣
转身便又有了新宠
母亲无宠的那段日子，倒是太平了不少
十个月后，母亲拼尽全力生下了我
可一个乐妓身份的娘亲，和一个庶出之女的日子
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我的幼年生活，也常时经历了父亲当年那般吃不饱，穿不暖
被下人不敬，被同为庶出的兄弟姐妹们欺凌打压
也常是家常便饭
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她深知自己靠着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所以，母亲又一次选择了父亲
母亲精心装扮了自己
当一席红衣，弱不禁风的女子
伴着深秋的风，在夜色下又唱起那首渔湘曲时
往事暮暮涌上心头，只有更加的凄凉
父亲的保护欲和新鲜感，又一次不受自控
母亲再一次承了专宠，我的日子也终于好了起来
衣食住行，也第一次有了大家小姐的风气
那些庶出姐妹们倒是消停了不少
可这一次找上我麻烦的却是嫡女长姐
她仗着自己的身份，没少在府中欺辱我们这些庶出
人人都畏惧她，可我偏偏不怕
当我不止一次不服她，与她争锋相对的时候
她总是说会叫我吃教训
而也因她的添油加醋，状告嫡母
博凌长公主，每每都以教养子女为由，对我施以惩戒
小小的身体，却是能承受的住重重的板子
可即便这样，我也不愿服输！
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看不惯，不喜欢嫡姐的高高在上，和随意欺辱人
就活该忍受这些不公不等
母亲为了护我，也没少挨受刑罚
可庶出姨娘和姐妹们的欺辱
母亲尚可与父亲耳畔低语一番，便能消停不少
可面对嫡母和嫡姐，父亲却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充耳不闻
不痛不痒的一些斥责。只会让那母女二人更为过分
还是为了护我，母亲又一次怀了身孕
她在赌，好在上苍怜悯，给了她一个儿子
弟弟出生后，父亲也是有了些许顾虑，将母亲抬为了姨娘
终于成了冯家正经的主子
嫡母那边也终于消停了一段日子
母亲是由衷的开心，她说有了弟弟。就有人保护我们了
我们以后的日子终能好过一些
皇上亲政了，冯家一个又一个的女儿被送进宫
自然也无人再有功夫管我们
那两年里，我们的日子也终于安稳了不少
父亲的新欢姨娘，一个接一个的纳
母亲虽彻底无了恩宠，但却也是满足的
本以为这日子，能这般平静的过下去，倒也没有遗憾了
可当传出大姐姐冯芸，和四姐姐冯心儿连接丧命宫中
连带着她们的孩儿都未能留住时
那段日子冯家众人，可谓都是愁云遍布
父亲更是一连半月，都未曾入过后宅一步
可也就仅过了一月，六妹妹冯滢也进了宫
犹记得六妹妹入宫那日
一向自栩清高的梁姨娘哭的梨花带雨
哪怕她深得父亲喜欢，也一向奉迎嫡母
和六妹妹在冯府的日子过的风生水起，却也没能改变六妹妹的命运
那一日我也同样是悲痛的，六妹妹是众多庶出姐妹中
唯一过给我温暖，没有嫌弃，欺辱我的的好姑娘
我也自将她当做自己最亲近之人
那个整日愿意与我在一起谈天说地，互诉衷肠的好妹妹
勿然之间被送进宫，我的身边也再无了可心相伴之人
又因着二姐姐和四姐姐的凄惨下场
我是无一日不担心六妹妹的安危
好在一年后，传出喜讯，六妹妹有了身孕，位升贵嫔
而我也终于得有机会，能入宫见她
当我和嫡出三姐冯清第一次踏进皇城的宫门时
我只叹命运也是眷顾我的
我这般出身和低贱之人，有朝一日也能进的这般尊荣的地方
我们先去拜见了姑母
那是我第一次见姑母
我对她的印象只存在于众人的口中
我原当姑母这般奇女子，自是万般严厉的
母亲在我陪姐姐入宫前，可是叮嘱了一整夜
叫我见了姑母若非她问话，千万不要多言半字
也不要过于露脸，万要小心谨慎
犹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在宫里见到皇上
那时的皇上，是那么的英俊，伟岸，偏偏有度
他没有帝王的恐惧和威严，看着是那般的平易近人
只一眼，我便看到嫡姐的目不转睛
一时甚至都忘了见礼
可面对嫡姐的殷勤谈好，皇上对她却是淡淡的
反倒与我说了话
他说，时常听六妹妹提及过我
说我与六妹妹的性情倒是有些相像
没事可随时进宫，不必拘谨
皇上无心的几句话，却被嫡姐恨了我一路
回府后的当夜，嫡母又带着一群人闯进了母亲的院子
她骂我和母亲一样，都是狐媚子出身
当着满院家丁和丫鬟们的面，对我与母亲极尽羞辱
我永远忘不了，那日的母亲是怎样的满心的悲愤和委屈
那一刻，我对嫡姐母女的恨意达到了巅峰
并在心里暗暗起誓，有生之年，这个仇，我必须报！
六妹妹到底还是没能逃脱庶出之女悲惨的命运
在她儿子满月之后，便也撒手人寰了
而冯家对于这种事，已是不痛不痒
除了那哭晕又醒来多次，一夜之间沧桑了许多的梁姨娘外
无人再缅怀她
只有我会在夜里，偷偷给她烧些银钱
只盼她在那边能忘却伤心，过的好一些
冯家连失三女，唯独留下一遗孤
嫡姐心安理得的住进了宫中
一月后便成了后妃，可我知道嫡姐是不甘心
也不会只做一个平平无奇的贵人
冯家会将她托举到那个最尊荣的位置上
可入宫后的嫡姐，仿佛很不受圣恩
那一月来，嫡母入宫的次数过于频繁
可每次回来都是愁容满面
这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看着她们母女这般，倒也在心中暗自庆幸了许多
原来嫡姐也并不是什么都能措手可得啊
嫡姐在宫中苦苦煎熬了三个月，依旧没有任何的起势
更是整日被那些个受宠的后妃们，折腾的精力憔悴
我知她善妒，更不甘于此
所以，冯家便又起了送女儿入宫帮举嫡姐的心思
可到了年岁的女儿们，一个接一个的如花般的年纪
便夭折在了后宫，余下的，便都还是未及蒂的姑娘们
而我，便成了那唯一的合适之人
纵使嫡母千般不愿我进宫，可奈何不了自己女儿不受宠
我也自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会有这般如此机遇。
进宫那日，一向与我不甚亲近的父亲
对我不痛不痒的教导了几句，嫡母全程冷着面孔，若有所思
冯家庶女一个个都没好结局
母亲是真的怕了
她一夜未眠，几乎是哭肿了双眼
可奈何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安慰母亲，自己会凭努力，好好生存下来
只要母亲和弟弟都好，我便一定会护好自己
可我不知，这将是最后的告别
进宫仅两月后，府中传出消息
母亲大病了一场，没能熬过去
我是怎么都不愿相信这般事实的
更不愿相信父亲那假模假样的几滴泪水
便将母亲的死真正归于意外
可所有人都守口如瓶，不愿多言
哪怕是母亲近身伺候的丫鬟，也跟着她们一起骗我
母亲安葬那日
只有弟弟一人冒着风险，偷偷对我说
母亲临终是死不泯目，且嘴角处，渗出的是毒血
那些人下手极为缜密，弟弟终日与母亲在一起
都不得知母亲究竟是死与何人之手，何时被害？
而弟弟也在母亲被安葬后
被嫡母寻了个不好将养，品性不端的由头赶出冯府
迁至别选另居，什么不好教养
那时的弟弟，也不过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孩童
便被放养至别院，无人与他说话，玩耍
也无至亲陪伴照顾他，身为冯家子，居然如此可怜
母亲的离去，我悲伤了整整一月都未曾走出
如果知道我的入宫之路，会是促使母亲故去
若是当初我能早一些安顿好母亲，若是我没有入宫
可惜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我是真心怜惜六妹妹留下的那个孩子
我也深知，嫡姐想要抚养他的心思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若是被嫡姐教养
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冯家的血脉，只会让那孩子无法做自己
只做她们的傀儡和筹码，嫡姐又且会真心待那孩子！
因着与六妹妹的情谊，我便也争了一争
想着在今后的漫漫深宫中，能有和自己一条心思之人
将来，向冯家那些杀人如麻的人们报仇雪恨
为他的母亲，也为我的母亲
当我将这般想法告知皇上的时候
他没有当下同意，但也没有驳了我
我原当自己是有机会的
可我万万没想到，皇上既向姑母说明了一切
打那以后，我便时常咳疾，身子越来越弱
我自是知是何人向我下的手
可知道又如何，我本也防不住
我只当自己也终究逃脱不了，那些个庶出姐妹们的命运
就此含恨而终！
抱病的那些日子，我倒是想开了不少
这样解脱了倒也好，能早些去陪母亲
她一个人该有多孤独啊
可姑母她没要了我的命，却将我推入那
比死了还痛苦的境地
我被太医诊出，得了会传人恶疾，送进了冯家家庙养病
说是家庙，不过是一荒废已久的院子
还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嬷嬷
没人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漏风漏雨的房子，每每夜里
伴着我的是数之不尽的老鼠和各种不认识的虫子
浆洗不完的衣服，受不尽的磋磨。
砍柴，烧火，还要每日给那两个嬷嬷做膳食
可自己却总是饿肚子
如此这般境地，嫡母还不忘每隔一段日子，便派人来将我问候一番
待他们离开后，等着我的会是更痛苦的折磨和劳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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