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头儿的表情和眼神，陆霄一怔。
一旁的边海宁和聂诚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的变化，但是手已经探向了兜里和腰间---该说这老头儿的演技实在太好了吗？之前表现出的一直是为了钱不惜铤而走险、爱财如命的一面。
但实际上他看自己几人的目的也是门儿清。
“老人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片刻怔忪过后，陆霄首先开口问道。
“你摸那老虎皮子的时候，盯着上面那个口子看了老半天，然后又要我领你来这儿，我就知道了。”
老头儿也不遮掩，直接在附近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了下来，又摸出一卷旱烟，咂巴着嘴，撸起自己的袖管子：
“老头子我虽然没上过学，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我之前受过伤，也去卫生院缝过针。
被人缝过针的口子长啥样，我还是有数的。
那山里的老虎身上咋可能有恁大一条被人缝过的口子？”
老头猛吸了一口旱烟，然后徐徐吐出一团烟气。
呛得辣眼睛的烟气罩着他的脸，让人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那也不能说明是被人害的吧，或许是受了伤，被救治之后又放回山林中的呢？”
陆霄继续说道。
“后生，你不用试探我。”
那老头儿呵呵笑了一声：
“你们不用紧张，不用紧张……我要是真有什么别的心思，带你们来的就不会是这儿了。
你给我看的那个什么证，我认识，我知道你们几个是好后生。”
自己那张民间动物保护组织的工作证？
陆霄心中微微一动，但是并没有打断老头儿的话，只静静站在一边听他继续说。
“我知道你们上边那些吃公家饭的这几年一直在抓野动物做什么实验……大多数都回不来了，有放回来的也是缺胳膊少腿儿的。
我们村里原来有俩孩子，一个小闺女一个小小子，是搁你那个地方工作的，她跟我们说过，以后要是再在山上发现受伤的小玩意儿，就别往公家送了，送到你们那儿去，治好了放回山里还能活。
送到上面去……呵呵，死得估计更快些。
我知道有些事儿你们也不方便说，不用说，我们在山里住着，文化可能不高，但是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陆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轻地点了点头。
之前还在据点工作、跟姥姥打电话的时候，姥姥就提到过这个事儿。
长白长青据点的研究基地之所以能被这么痛快地让渡出来，当地的舆论估计也是重要因素之一---老百姓们知道的越多，就越难瞒得住了。
然后交过来之后，还得由他们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摸了摸口袋里的几本工作证，陆霄有些庆幸也有些后怕。
亏得他当时福至心灵拿的是那个动保的工作证。
要是当时拿的是另外几本看起来更‘高大上’一点的，估计不仅打听不到这些，还可能会遭遇点什么。
“而且其实我碰到你的那天，我差不多就已经知道你为什么打听这些了。”
那老头儿抽掉旱烟卷儿的最后一口，把纸卷儿屁股按在石头上使劲搓搓，然后看向陆霄笑呵呵地开口。
“我那天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
陆霄自己也有点好奇，问道。
“你来我摊上问那罐酒的时候，表情很严肃，正常认识那是什么酒的人真打算买回去喝，只会很兴奋。”
老头儿搓了搓手指头上的老茧：
“来家看皮子的时候，我看到你盯着那个口子的位置看了老半天，表情很心疼的样子，而且有完全不在意它品相那么次……你买那个皮子回去应该也不是拿来睡或者做什么东西，应该只是想把它收回去保管起来吧。”
“的确是。”
陆霄点了点头，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您眼光确实毒辣。”
“毒辣说不上，但是毕竟比你们几个后生多吃了这么多年饭、多见那么多人，总还是要有点识人的本事的。”
他抖搂着拍了拍刚才掉在身上的烟灰：
“你还想问啥？有啥都一起问了吧，老头子我这趟下山就要搬城里去了，再想打听什么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确实还有些想问的……不过不是关于那头虎，是您刚才说的关于这块地方的消息。”
陆霄冲着身边的这片地比划了一下：
“您刚才说，这里几十年前开始衰败下来，以至于现在看起来跟您小时候完全不一样……这是逐渐衰败的一个过程，还是说发生了什么事，突然间就……？”
“确实是出了件大事。”
听到陆霄问起这个，老头儿长叹了一口气：
“那一年，这边烧了一场山火。
火势不算大，只波及了这附近的几个山头，后面连着下了几场大雨就给浇透了……但是那场大火烧完，这边重新长起来，也再没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了。”
“山火？”
一般来说山火过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期，植物的生长应该会变得更好才对，怎么反而会衰落下去？
除非那场山火伤害了为这片土地提供养分的、类似小白的存在。
目前观察到的这块地区与周边其他地方的差异，再加上老人的描述，陆霄差不多可以确定这里存在源，或者说曾经存在源。
但是一直生活在这里的老舅却说没有感受到过类似小白的存在……
这一点又变得矛盾了。
“是山火。”
老头儿点了点头，一脸的惋惜：
“那之后我每年都过来很多次……这里的山货虽然也还是长得比别处的好，但是和之前相比差太多了，所以我才说就算真的有山神，也早就不在这里了……”
他咳了几声，从嗓子眼儿里卡出一口老痰，咳顺了气之后才继续说：
“可惜了那些树，你是不知道这里原先的那些树长得多好，还有那些动物，这里原先能看到好多动物，那场山火之后也都没了，可能是烧死了，也可能是知道这里不安全了，再也不回来了吧。”
“那真的是很可惜了……”
陆霄叹了口气。
如果是山火的话，的确有可能。
他低下头，细细思忖着。
‘源’的确是有着特殊能力，但是归根究底还是生物，不是玄幻认知中的神。
就算是小白这种供养了整个昆仑长青据点千百年的存在，也是会受伤的。
更别说是山火这种所有生物都避之不及的东西。
是山火烧伤、或者烧死了这里的源，所以这里陷入衰败，那芽芽老奶尝到的‘死死的水’也可以解释了。
“不过听我爹讲说，这个地方在我长大一点开始能来之后的那几年，其实也是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正在一点点抽丝剥茧地捋着关于这边‘源’目前已知情报的时候，那老头儿忽然又开口说道：
“他们比我出生还早个很多年就找到这个地方了……照我爹的说法，这里在那时候，东西比我看到的还要更多、更丰饶。
不过我爹那人爱吹牛，我也没亲眼见过，这个真实性我不能保证。”
他瞥了陆霄一眼：
“我看你好像对这块地方挺感兴趣的，也就跟你说了吧，真真假假的，老头子我是懒得寻思了，你自己想去吧。”
“没事儿，就算不是真的，能听听这些事也好啊。”
陆霄笑呵呵地开口：
“我姥儿也爱讲她年轻时候的那些事，我很爱听这些旧事的，也只有像我姥姥还有您这样经历过的老辈子才知道，能听到已经很荣幸了。”
“你个后生，还哄起我来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老头笑得是很开心的，一口大黄色的烟牙都笑得龇出来了，显然很受用。
“对了，我还有件事想跟您打听打听。”
歇了一气儿，闲扯了一会儿之后，陆霄再次看向老头儿。
“你问嘛，我都说了你想问啥就问。”
“就是这块地方……物产特别丰饶的这块地方，就只有这么大吗？”
陆霄环视了一下周围环境。
这里的所有特征确实都符合关于‘源’的猜测，唯有一点。
这里太小了。
就算是作为核心区的中心地带，也还是太不够看。
如果作为‘源’却只能辐射这么一小块地方的话，那也是不合理的。
“咦？”
见陆霄这么问，那老头儿的眼神变得有些诧异：
“你这后生，眼睛怪毒的来，要不是知道你第一次来，一路上你走得也确实磕磕绊绊的，老头子我几乎要以为你是来消遣我的。”
“所以说真的有？那您能不能……”
陆霄眼睛一亮，语气里都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热切的期待。
“那这是不能了。”
老头儿赶紧摆了摆手，还不等陆霄失望就继续说道：
“你说的地方确实有，外面就这一小块，里面原先是有一大片谷地的。但不是我不想带你去，是再往里的路几十年前就被堵住了。”
他又抽出一根旱烟点上，嘬了一口：
“你看到往那边去的那片山没？那地方底下本来是一条溪，干了有好些年头了。
我跟你说这里着了山火之后，可能是火把石头给烧脆了吧，没几年之后有一年夏天连着下了几天的大暴雨，就给山冲崩了，直接断了往那边去的路，陡到爬不成，就算你不要命也很难过得去。”
“那……有没有办法绕路进去？从另外的路呢？”
陆霄追问道。
“你能想到的办法，我们能想不到吗？那里面的东西可是够我每年多赚好多钱的，谁能不想要钱的？但是也得有命花。”
老头啧了一声：
“我试过从其他好几个地方绕路，都是走到半道就被很陡的地形截断了，根本过不去的。”
“也就是说，现在里面什么样，其实已经很多年没人知道了？”
“差不多吧。”
老头儿点点头。
“行，那我知道了。”
陆霄点了点头：
“我差不多就想问这些，没别的了。
这样，我跟我的朋友们去里面您说路截断的地方去看一眼，您在这儿先坐着休息，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去吧去吧，不亲自去看看我估计你也死不了心的。”
老头儿摆了摆手。
跟边海宁、聂诚二人一路顺着植被丛生、几乎已经看不出轮廓的溪道小路走进去，陆霄果然一眼就看到了尽头被封住的位置。
真的是一片山，而且是很高、很陡的山。
这个崩塌的程度未免也太厉害了。
距离崩塌已经也有几十年了，从旁边山上冲下来的土伏在崩塌的山体上，已然长成了一座新的山。
走到山脚下，陆霄试着往上爬了几步。
没带专业的攀爬借力的工具，走到稍微陡一点的地方就只能抓住比较粗的植物来稳住身形。
走了没几步，陆霄忽然脚下哗地滑了一下。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一株看起来十分粗壮的植物，结果还没有使多大的力，那植物就被连根拔起。
就在他差点滑倒下去的时候，后面一双手撑住了他：
“小心点。”
是边海宁。
“爬不了，这山确实爬不了。”
在边海宁和聂诚的辅助下，陆霄从上面跳了下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不是喜欢轻言放弃的人，但这里确实太险了。
这片山体是崩塌过后堆积的产物，薄薄的土层下全是锋利的小块碎石，稍一用力就会滑塌。
难怪那老头儿说进不去。
这要是爬到高处了再一个脚滑，滚下来可真的会完犊子---见过土豆擦丝器吗？
土豆在上面滚一遭啥样，滚下来的人就啥样。
这条路暂时是走不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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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啵，晚安捏。
（已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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