箬柳有些忘记了，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害怕自己的红色眼眸和雪一般的银发的。
仔细想了想，在脑中得出一个结论。
大概是她带着妖相，在所有人都厌恶妖族之时，贸然进入人间那一刻吧。
人间那些漫天的大雪，她再也不想看见了。
在妖域的日子，十分惬意。
她虽自诞生之际就没有父母，但妖神殿下待她却是极好极好的。
箬柳从来不问自己的父母在何处，在这妖域之中，能有妖神大人一直陪着她就好了。
虽然妖神大人望向她的眼里，时常带着一种名为愧疚的情感。
可是她很想跟殿下说，她不在乎的。
她知道，这是妖的惯例，是妖的职责。
妖族的惯例，就是每隔百年必须有妖进入人间。听说是正清邪祟，庇护楚河苍生。
可是妖神大人从不让她知晓这些事情。
听闻她的父母，便是因为这个惯例，惨死在人间，尸骨无存。
每回她试着闹脾气，想要跟着去人间看一看，就会被妖神大人冷着脸，凶回殿中。
所以，她只能在大片大片的长生花林里面，晒着太阳，舒舒服服地睡大觉。睡醒了之后，去碧蓝碧蓝的海里找漂亮的鲛人玩闹。
妖域里有很多种族，有金凤凰，火麒麟，毛茸茸的大狐狸，还有鲛人。
最漂亮的便是海中那些鲛人了。
妖域雨停之际，那些漂亮的小鱼会坐在岸边晒晒自己的尾巴，将长灯放在自己边上，精心养护。
要说最为好看的，就是他们浓密的头发。
像瀑布一样，在旭日之下散发如水波一般的彩光，浮光跃金。
她曾经悄悄摸过一个名叫阿离的鲛人的头发，将她气哭了三天。
最后还是妖神大人出面调解。
小鲛人阿离依偎在妖神大人怀中，哭唧唧地撒娇，看得她可嫉妒了，气地牙痒痒。
她很贪心，只想要妖神大人宠爱她一个。
可是妖神大人的爱，总是毫无偏差地落满整个妖域。因此，妖域总是很和谐，来人行人，无不面带笑靥。
好吧，妖神大人开心，她也跟着开心。
但是最过分的来了。
妖神大人游历人间几百年之后，忽然带回了一个少年。
少年生得比海里的鲛人还要好看，可是眉眼里总透露着一股空灵的疏离感。
但是他看向妖神大人时，漂亮的眼睛就弯成了月牙。
他喜欢坐在海边发呆，她便躲在后面偷看。
这少年实实在在是个傻子，只会对妖神殿下展开笑颜，用他无辜清丽的容颜，去博得殿下的欢颜。
箬柳有些愤恨。
这些外面来的东西，都是这般心机深沉，变着法子夺得妖神大人的宠爱。
不过，她还是能忍的。
至少没有像那条傻鱼一样黏着妖神，整天哭唧唧地，还说她不好看。
当时被傻鱼骂了之后，箬柳跑去跟妖神殿下哭诉，妖神大人很温柔地安慰她。
她告诉箬柳说，她是这个妖域最漂亮的小妖。
少年也夸她是妖域里最漂亮的小妖。
少年对妖域里的其他种族也极好，经常面带笑颜地与他们交谈。甚至少年走在小径之中，还有向来怕生的青雀落在他的肩上。
此时，少年总是温柔笑着，手指轻柔地抚摸着青雀的绒毛。
箬柳想，这样温柔一个人，能够得到殿下的宠爱，那便是正常的吧。
但是妖神殿下说她是妖域里最漂亮的小妖。
所以，勉勉强强，她还是允许殿下把爱分给温柔好看的人。
自从少年来了之后，妖族出关的时间就变得更短了，百年变为五十年。
虽说有时有些闹腾，但更多还是清闲。
如果要她去人间的话，她一定要勇敢地去，不给妖族丢脸。
箬柳本以为这样清闲的日子能够持续很久，但是变故总是毫无征兆地降临在妖域之中。
那个好看温柔的少年不见了。
但是，天域却多了一名仙尊。
妖神回来之时满身是血，好像马上要魂归天际。
她忍住不断发抖的手，帮妖神殿下处理了伤口，抱着她睡了一晚上。
第二日醒来时，妖神殿下已经恢复如初。
然后，妖族百年出关的惯例便被废除了。
再也没有小妖离开故土，前往遥远的人间了。
她很开心，但是又有点想念那位能逗妖神殿下开心的好看少年。
因为自少年失踪之后，妖神大人已经很久没笑过了。
外面那些漂亮的长生花都枯萎了些许，她心疼地将花瓣收集起来，做了一个香囊挂在床头。
妖神殿下总是在少年之前居住的宫殿里发呆。
那个宫殿的位置是顶顶好的，可以看见花海，可以看见长生海，还可以看见鲛人们点燃庇护灵脉的长灯。
殿下在琼玉露台发呆时，她就远远地坐在后面，望着殿下的背影。
殿下银发红衣，美如绝色。
有时殿下会帮她梳发，有时也会跟她聊天。心情好些的时候，她还会带着她去花海摘花。
殿下问她，有没有见过人间隆冬的大雪。
她摇摇头。
妖域有灵气滋养，总是一片春和景明的模样。
风传花信，春雨濯尘。
然后殿下便不说话了，眼中浸着泪水失神。
箬柳想，妖神殿下大概是想那一位漂亮又温柔的少年了吧。
她也是默默跟在妖神殿下身边，日复一日地长大，身高慢慢长到踮脚便能够去够到枝丫上最娇嫩那一朵花的高度。
某一日，妖神殿下突然望着她出神。
那漂亮的眼眸盯在她身上许久，看得她脸都在发烫。
“原来，你都长这般大了。”妖神殿下痴痴呢喃，伸手比划了一下她的身高。
她看了看，她还在妖神殿下鼻尖那里。
妖神大人身材高挑修长，就像青竹一般。就算她踮脚，也还与殿下相差了一点。
“是呀，箬柳长大了！”箬柳笑嘻嘻地，看见妖神殿下忧伤的眼里久违地露出了一抹笑。
她以为，妖神大人终于可以振作起来了。
然而就在那一日，妖神殿下毫无征兆消失了。
过了一段时间，妖神殿下又带回来了一个少年。
少年容貌与先前那位一模一样，可眼睛不像之前那般温柔，反而盛着明晃晃地憎恨，冷漠又疏离地看着妖神殿下。
箬柳有些惧怕地向妖身后躲去，心中不祥的预感叫嚣在她每一根神经当中。
自此，更为恐怖的灾难，便降临在了妖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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