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烛火在青铜灯盏中剧烈摇曳，将柳林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突然，柳林猛地一拍桌案，案上茶盏被震得跳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双目圆睁，两道如电的目光直射公孙硕，声若洪钟：
“黄口小儿！竟妄图在我面前耍弄心机，拿些虚无缥缈的承诺来诓我？你当真以为我柳林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说罢，他双手叉腰，身上的蟒纹披风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你且睁眼瞧瞧！这幽州大地，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哪一处不是在我掌控之下？我麾下雄兵，能让山河变色，日月无光。你又有何德何能，敢跟我谈条件，拿这些空话来敷衍我？”
公孙硕浑身颤抖，像一片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满是绝望与不甘，声音带着哭腔：
“柳大人，您怎可忘恩负义？想当年，您初入洛阳，举目无亲，处处碰壁，是我父亲仗义出手，为您化解诸多难题。这份大恩，您难道就抛诸脑后了？再者，我表姐身为您的夫人，咱们本是一家人，您怎能如此绝情？若您今日这般行事，日后天下人又该如何议论您？洛阳世家会怎样看待您？”
柳林听闻，先是一愣，旋即仰头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声似滚滚惊雷，让整个营帐都为之震颤。
他大踏步走到公孙硕面前，伸手捏住公孙硕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目光如刀般审视着公孙硕：
“哼！恩情？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里，拳头才是硬道理！天下世家，哪一个不是为了利益争得头破血流？谁会为了所谓的恩情，放弃到手的好处？你父亲当年帮我，我铭记于心，所以才让你踏入这中军大帐，否则，你连靠近幽州的机会都没有！”
柳林猛地松开手，公孙硕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若不是念及你父亲的情面，凭你这番荒唐言论，我麾下的铁骑早就将你踏成肉泥，边境的强弩也会把你射得千疮百孔！”
公孙硕脸色惨白如纸，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帐外，狂风裹挟着沙石，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吹得营帐噼里啪啦作响，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吞噬。
公孙硕望着柳林那霸气十足的身影，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
柳林大笑着回到雕花檀木座椅上，身躯随意一靠，蟒纹披风肆意铺展，尽显霸者之态。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透过袅袅升腾的热气，似笑非笑地盯着公孙硕，一言不发，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弥漫整个营帐。
公孙婀娜见状，莲步轻移，走到公孙硕身旁，声音柔媚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表弟，你也别太沮丧，有话一定要跟你姐夫实话实说。你姐夫年长于你，论辈分也是你的长辈，可千万不能诓骗他。”
她微微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如今公孙家的处境，你比谁都清楚。父亲从礼部尚书调任太子少师，看似平步青云，实则被削去了实权，家族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你，是公孙家唯一的希望。要是再惹你姐夫生气，往后的日子，可就艰难了。”
营帐内烛火摇曳，公孙婀娜的影子在墙壁上晃动，仿若一只张牙舞爪的鬼魅。她轻移莲步，靠近柳林，继续说道：
“依我看，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跟姐夫袒露心声，两家彻底拧成一股绳。只有这样，你姐夫才能名正言顺地出手，帮你平定并州的乱局。咱们本就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公孙硕原本低垂的脑袋猛地抬起，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不甘。他又怎会听不出公孙婀娜话中的深意？
这分明是让他彻底投靠柳林，沦为柳林的附庸。
一旦接受柳林的援助，自己这个并州刺史，恐怕就只剩一个空名，往后处处都要受柳林掣肘。
想到这儿，公孙硕只觉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但一想到公孙家的处境，以及并州百姓的惨状，他又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不定 。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近乎窒息，烛火在穿堂风的吹拂下剧烈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扭曲得奇形怪状。公孙婀娜站在柳林身旁，姣好的面容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她的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恨意如淬毒的利刃。
“咱们两个都姓公孙，”公孙婀娜眯起双眸，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你要叫我表姐？”
公孙硕闻言，脑海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细细思索起来。确实，平日里从未深究过这辈分背后的缘由，此刻经公孙婀娜一提，竟觉得疑点重重。
公孙婀娜轻笑一声，那笑声却没有半分温度，她动作优雅地为柳林斟满茶盏，袅袅茶香升腾而起，却无法驱散帐内弥漫的寒意。“我原本不姓公孙。”她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我家本也是朝廷中威名赫赫的武勋世家，后来家道中落。公孙家觊觎军权，便将我派到并州，还强行让我改姓公孙。”
公孙硕的瞳孔剧烈收缩，嘴唇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他的认知里，公孙家对公孙婀娜一家的帮助，是莫大的恩赐，从未想过背后竟藏着这般算计。
“这些年，公孙家没少从我这里吸血。”公孙婀娜的声音愈发冰冷，“并州的银钱、美女，都进了公孙家的口袋。起初，我对伯父、你，还有大哥充满恨意，恨不得将你们千刀万剐。”说到这儿，她的目光落在柳林身上，神情稍稍缓和，“但后来，我渐渐想通了。世家之争，就如同草民上了赌桌，赌赢了，便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胜利果实；赌输了，就得乖乖交出一切。当年我家赌输了，所以甘愿成为公孙家的附庸。”
公孙硕的脸色由红转白，他一直活在世家子弟的优越感中，认为自己对他人的帮助，理应换来无尽的感恩。在他看来，自己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掌控着他人的命运。此刻，公孙婀娜的一番话，如同一把重锤，将他多年来构建的认知彻底击碎。
“可如今，公孙家输了，”公孙婀娜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公孙硕，“你为什么就输不起？”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在公孙硕耳边炸响。他只觉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干，双腿一软，瘫坐在柳林面前。帐外，狂风裹挟着沙石，狠狠拍打着营帐，似在为公孙硕的落魄奏响挽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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