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一说完，子婴就愣住了。
眼下，可是公元前两百多年，大秦能做到百万将士全部带甲，已经非常了不起。
何况还配备了蒸汽轮船和火炮以及火枪这些利器，就是再给罗马几百年，让其发展成未来的罗马帝国，把地中海变成内陆湖的巅峰状态，也不可能是大秦的对手。
可舅父竟然还不满足，竟然想着要连发的火枪。
那可就是自动步枪了，倒不是工造署那些工匠们，无法研制出其中的原理。
相反，对于连发的自动步枪，其原理并不复杂。
可对大秦来说，复杂的是步枪里面的零件。
眼下，大秦的工业化才几年时间，所有的机械设备，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大。
机器大、设备大，就连制造出来的成品，也很大。
没办法，想要依靠机械化生产，便只能一步一步来，就算知道原理，也只能靠手工打磨。
别看大秦只有一万支火枪，这里面，可是蕴含了无数工匠的心血。
准确来说，大秦现在的火枪，只能算得上是鸟枪，其精准度并不比弩箭高多少。
胜在数量多，可以密集型覆盖。
若是只有单支火枪，且距离超过了百米之外，其精准度就大大降低。
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大秦目前的火枪，采用的是滑膛设计，枪管是铁质的，内部并没有膛线。
没办法，按照大秦现在的生产工艺，火枪都是靠手工制造，想要在枪管内部加装膛线基本不可能。
没有膛线的火枪，其精准度大大降低。
而自动步枪的原理也并不难理解，可光是一个弹夹，恐怕就要大秦耗费不小的力气来研发。
毕竟，做一个成品简单，难的是批量生产。
看舅父这架势，不把大秦所有将士的弩箭换成自动步枪，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其中的难度王贲不清楚，子婴可是一清二楚。
他当即摇头：“舅父，这个条件我无法答应你，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记住了，等到条件满足，定然会如你所愿。”
眼下，对于大秦来说，欠缺大量的工科人才，而工业水平的进步，绕不开平日的积累。
从蒸汽轮船到蒸汽火车，再到之后的蒸汽汽车，子婴相信，打通了这些发明的生产线，便能带动整个大秦的进步。
可王贲一听子婴拒绝，脸色忽地一滞，却是当着子婴的面，抽噎了起来。
“公子，臣说一句话，你且听听是不是这个理，大秦的天下，那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军功制，才是我大秦强国的根本啊……”
王贲带着哭腔，一字一句地说着：“以前封侯拜将，那是所有大秦百姓的目标，百姓争相入伍，我大秦才能横扫六合，将国土扩展何止数倍，可公子看看现在，太学建立，那些个人才都去了九卿，可有一人来我军中……”
王贲越说越觉得委屈，这些年来，大秦重文轻武的苗头已然显现。
军中的人才，除了项羽和韩信之外，便再无猛将出现。
反倒是太学办的蒸蒸日上，现在，太学的分支机构，都设立在了地中海的南岸。
那些个西方诸国的人才，成功进入太学之后，要么被工造署给分走，要么去了十八郡之地。
而大秦军中的新鲜血液，除了那些个新兵之外，已经很久没有人才加入。
自己的父亲王翦已然老迈，而王贲身为太尉，如何恢复武将们的地位，便得靠他。
若是再这样下去，以后朝会之上，武将恐怕都得让出位置，全让文官们参会便可。
到时候，大秦，就没有武将们的位置了！
这次来，看似是找公子要支持，要新式武器，何尝不是对武将凋敝的牢骚。
望着台下悲愤擦着眼泪的王贲，子婴也是颇感无奈。
没有办法，一个帝国的起势靠的是武将，可一个帝国的长久，却是不能靠武将。
这几年，随着大秦逐步强大，已经很久没有对外发动战争，这些个打了一辈子仗的武将，觉得无用武之地也属正常。
但，天下未定，岂能说大秦的将士无用？
等到王贲说完，子婴这才开口：“舅父，我且问一句，能靠马背打天下，可能靠马背治天下吗？”
王贲不语，这其中的道理，他自然清楚。
叹了口气，子婴继续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天下一统，这世间再无敌人，你们这些人，该如何？”
一听这话，王贲浑身一颤，这是从来都不敢想的事。
是啊，军功制让大秦强大，若是夺取了整个天下怎么办？
不管是罗马也好，塞琉古国也好，或者是其他未知的国家，大秦都会拿下。
可拿下之后该怎么办？
如果站在始皇的角度，王贲觉得，没有了他国的威胁，大秦的百万甲士必然要裁撤。
敌人都没了，还养这么多人干什么？
王贲已然身为太尉，做到了军中最高职务，可他毕竟出生行伍，打了一辈子仗，谁能愿意见到军队消失？
他神情凝重，却是一言不发，这个话题对自己来说，颇为沉重。
也就是公子监国，他才敢来这里哭诉一番，看能不能为军中争点资源。
若是换成太子或者始皇，他是万万不会来的。
可他没想到，公子竟然一句话，便直击王贲的灵魂，等到大秦一统这个世界，当如何？
王贲真的没有想过，可既然公子提出来，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我大秦军队的作用是什么？”子婴换了一个话题。
王贲当即拱手回道：“是保家卫国，开疆扩土。”
“那如果世界一统，日照之内皆是王土，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王贲沉默了，等到世界一统，全天下都是大秦，那他们这些军队，可真就没有用了。
想到这，王贲的脸上不由地露出痛苦之色，打了一辈子的仗，谁忍看到裁军呢？
半晌之后，见舅父沉默不言，子婴这才开口道：“世界一统，日照之内，皆是王土，我大秦这些将士们的作用，依旧是保家卫国。”
“啊？”王贲一愣，诧异地回望子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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