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两人插科打诨，另一边几人间的气氛却是十分微妙。
百里怀萧不露声色扫了凤遇竹与柳烟桥一眼，轻轻端起茶杯，视线落到柳烟桥身上，笑道：“先前柳姑娘曾同在下提及，想寻一本《山海异志》，当时在下说曾读过，只是一时说不上放在了何处，昨日整理杂物时，倒是翻到了。”
话音落下，金吉不知何时取来一本册子递到柳烟桥手中。
“想来此书与柳姑娘有缘，便赠与姑娘了。”百里怀萧不急不缓道，她顿了顿，似是临时起意，“此外，在下也有不少杂书，说不上是珍本，但有些年头，想在市面上寻来也是难得。”
“若姑娘喜欢，不妨挑几本带回府中？”
柳烟桥从金吉手中接过那本有些泛黄的册子，推辞道：“先生美意烟桥已然心领，只是怎好让先生割爱？待阅览完，烟桥自当原物奉还。”
“柳姑娘言重了，不过是些旧书，”百里怀萧垂眸，轻抿一口茶，“在下读书素来有个坏毛病，不喜温读。便是难求的孤本也是翻过一遍就不再理会，这些旧书放在屋里也是积灰，姑娘若是喜欢，都拿去便是。”
柳烟桥闻言，愣了愣，一时也再找不出其他推脱之词，只能将书册收下：“那……烟桥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待来日再访，定当备上薄礼，以谢先生赠书之恩。”
百里怀萧笑笑，吩咐金吉：“金吉，带柳姑娘去看看吧。”
柳烟桥站起身，微微颔首，余光视线扫过百里怀萧与凤遇竹，随着金吉离开桌边。
“什么？我也去我也去！”
听到柳烟桥要去挑书，一旁的笙莫也“腾”一下站起身，
“我也去帮柳姐姐挑挑！”
百里怀箫见此，并不阻拦，点点头，表示首肯。
见这阵仗，青凌犹豫看向凤遇竹：“那……我……”
他是该跟着还是不该跟着啊？
凤遇竹看向他：“你若想去，便跟上吧。”
青凌会意，看向几个已经走出一段路的姑娘，小跑着赶上：“我我也去！我帮着……搬书！”
于是一屋子人散去，只留下凤遇竹与百里怀萧。
“凤公子此行，所为何事？”屋内吵嚷声远去，百里怀萧率先开口。
凤遇竹笑笑：“先生是神算子，哪里会不知道呢？”
“凤公子说笑。”百里怀萧这样说，却不否认，但也不顺着她说下去，而是另起一个话头道，“听说，今日朝堂上很热闹。”
“是，”凤遇竹饮下一口茶，“知道北蛮的仗难打，个个为我请命将我往前推，夸得是天花乱坠。”
“说南疆那几场仗打得漂亮，称赞我年轻有为，要多给年轻人机会，顺带着还夸了凤家。”
“若不是先前得罪了他们，我都要以为自己是他们的亲子亲孙，或……他们是我的亲子亲孙了。”
百里怀萧笑了笑：“凤公子这话倒是说得不客气。”
“先生面前，自当坦言。”凤遇竹视线停留在手中杯盏上，“往日里，个个觉得我年轻气盛，一根筋不知变通，对我是避而远之。”
“如今见北蛮势大，难以对付，便觉得该让我历练历练。”
“自然，最好死在前线，如此，便能遂了他们的意。”
“公子狷介，不善逢迎，在朝中多被排挤，”百里怀萧道，“实属不易。”
“武将守国，是理所应当。”凤遇竹轻轻叹出一口气，语调没了方才的激昂，“可他们并非真正瞧上我几分才能，只是……一心盼着我去死而已。”
“大敌当前，倒是同仇敌忾。”她轻笑一声，看向百里怀萧，“不过这个敌——是我。”
百里怀萧垂下眸子：“朝中皆知凤家清正无可攀交，再有，自疫病筹募后，朝中敌对公子之人颇多。此事倒也不算意外。”
“我知道会有人推我上去，只是没想到，”凤遇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人会这么多。”
“他们并非是真的在意那几个钱财在意到如此地步，只是我特立独行，不识变通，他们恐我长成，成为他们的威胁，视我为仇敌，欲除之而后快罢了。”
“成大事者，势遭众之打压非议。”见眼前人模样，百里怀萧缓缓开口，不过既无劝慰，亦无苛责，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公子选择的这条路……难。”
凤遇竹垂下眼帘，视线转向别处，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出神。
“路漫漫其修远兮，”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声音并不大，可却坚定有力，“吾将上下而求索。”
话落，百里怀萧露出一个浅笑，颔首：
“那公子便说说，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吧。”
凤遇竹神色凝重几分，回道：
“北蛮消息前几日传回京，我本以为自己已做好了准备。”
“家父善战，昔日北蛮之战又是由他平定，原以为，此次出征北蛮，家父定为将帅，届时无论如何也有个照应。”
“可谁知那西戎也来凑热闹，举兵攻打雁阳关！”
“西戎不比北蛮，兵强马壮，重装骑兵装备精良，拥有最为坚固的盔甲与最为强悍的战马，”她说到此处，眯了眯眼，“最令人头疼的是，西戎探子来报，西戎——极有可能已掌握火药之术！”
“我朝之所以在历次与他国交锋中都能立于不败之地，除了将士们英勇无畏，更在于我朝的火药之术冠绝天下。火药之威，能摧城拔寨，让敌人闻风丧胆。若情报属实，西戎也掌握了这门技艺——”凤遇竹眉心拧紧，“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百里怀萧抬手，为她添了杯茶，不接话也不催促，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凤遇竹说得有些上火，仰头将那杯茶一饮而尽：“郑将军驻守东夷，聂将军上次南疆一战受了一剑后，身子便一直不见好，放眼朝中，除了家父，竟无一人能担此重任。”
“至于北蛮，不知是否是近年来文盛武衰，朝中武将，论威望，论资历，能统帅出征者寥寥无几。到最后，此次北上的将领之衔，竟在他们多番吹捧之下……落到了我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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