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心些。”凤兮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揽紧陈子兰的腰，与她靠得更近了些。
马东双眼赤红，用异常恐怖的眼神死死盯着仍端坐高位，丝毫没有出手打算的人，眼眶中蓄满的泪水再也无法忍住，猝然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这一刻，他竟有些不认识面前的人。
不……应该说，他或许从没认识过这个人。
面前的人不止换了一个壳子，甚至连灵魂也不再是他的天师了。
马东启思绪混乱，恍惚间回到了八岁那年。
出生便被父母抛弃的他，是被一个捡废品的大爷从垃圾桶里捡回去收养的。
说是收养，也不过是稍大一点便开始跟着大爷捡废品，住得也是贫民窟危房。
那天，因为捡了分界线外垃圾桶里的矿泉水瓶，他被几个比自己大的孩子围起来一顿胖揍。
可是……那个垃圾桶之前就是他们那边区域的。
是因为收垃圾的无意中推到了他们那边。
可是……他的解释根本没人听。
也或许，他们只是想找个借口揍他而已。
这条小巷本来就鲜少有人经过，被打死可能也没有人会发现。
死吗……死了也好……活着太累了……
如此想着，他缓缓松开了抱着头的手。
死了就不用每天啃硬馒头，死了就不用担心捡不够瓶子没饭吃。
死了……挺好的。
接连不断的拳打脚踢，他被打得头破血流，意识朦胧间，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厉喝：“干嘛呢！光天化日下，一群小兔崽子，竟敢下死手打人！”
“凝固时空，束缚万象，以吾之名，令尔止步。定！”
他努力睁大眼睛，却看见一中年脚步如飞，眨眼间出现在了自己身前。
那些撒开腿打算四散奔逃的人则保持着诡异姿势被定在了原地。
接着，那男人蹲下身，将手覆在了他的额头。
莹莹绿光不断在掌心流转，他的头很快就不痛了。
但那双大手太温暖了……暖得他想哭……
然后他就真的哭了。
男生立刻紧张地问：“怎么哭了，哪里还痛？”
他摇摇头，“神仙……谢谢你，我不痛了。”
男人轻笑：“傻不傻，如今这世道哪还有什么神仙。叫哥哥。”
哥哥看起来非常帅气，眉宇间英气逼人，微笑却如春日暖阳。
不过他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纪，却穿着一身只有早晨逛公园练武的老头才会穿的衣服。
但是，哥哥穿起来比所有老头都好看，还真的会神奇功夫！
他眼睛里不禁冒起小星星，崇拜地看向眼前的人：“神仙哥哥！”
“他们……”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他伸出黝黑的小手，指向被定住的几人。
“嘘……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哦。”
男生起身，将那些人挥舞的拳头和抬起的脚，对准了自己身边的同伴。
眨眼间，那些人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扭打成一团。
待他们将彼此打得伤痕累累，瘫在地上气喘吁吁。
男生这才语气冷然道：“下次再欺负人……我还会回来找你们，每天我都在天上盯着你们，不信大可以试试。滚吧！”
“鬼！有鬼啊！”
几个半大小子大叫着，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阴暗的小巷。
男生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一点都不嫌弃地拍拍他身上的土：
“活得很辛苦吧？我要去山里找些草药……等几天吧，等我回来带你回道观，不说锦衣玉食，最起码能吃饱穿暖，你愿意的话还能送你去读书。
“就当暂时为我活着吧，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明明头顶的太阳每天都炽热如火。
可直到那一天，那一刻他才觉得阳光照到了他身上，渗进了他心里。
潮湿阴暗的人生，第一次看见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于是，他重重点头：“嗯！我会为了你活下去……”
他说完，试探着伸手拉住了男生温暖的手指，像是抓住了生命中唯一的光。
“哈哈哈哈……你也太好骗了吧，说什么你都信。为我而活……只是我随口一说，玩笑而已。”男生仰头爽朗大笑。
笑完，男生低头，郑重看着他的眼睛，接着说：“记住，你要学着为自己活着，你才才八岁而已……一生还很长。等你看过这个世界就知道，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
“走吧，先带你去买个冰激凌……你一定还没吃过，可好吃了。嗯……再买点吃的，送你回去。”
如此温暖如春日艳阳般的人，和面这个视人命如草芥般的“魔鬼”，真的会是同一个吗？
当年救了他的人……究竟是谁？
马东启此刻身上再不见半分初遇时的傲气，目中无人，眼泪大滴大滴，不断涌出眼眶，嘴巴大张，却没发出声音，委屈得像个孩子。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响指。
白南幽幽：“莫将玄门做市斤，少用心机奉神明，但使半分真心在，何愁太上法不灵。”
“呜呜呜呜呜……”马东启口中溢出一串压抑地呜咽。
“看来你都想起来了？我早说过，你的天师不会救你。如今痛到自己身上，够不够痛？
“事出有因，但你并不无辜。我这几剑，是为那些被你亲手害死的人，为宋雅和宋雅馨，更为那些因你助纣为虐而被抓来炼成魂侍、鬼宠的魂魄讨回公道……
“当年因为一点钱财，就用半成品的‘换命符’，险些造成宋雅和宋雅馨惨死。
“为了得到风家的“固魂珠”，你从风老爷子手中骗走两亿多仍不满足。
“为了博取信任，甚至不惜操纵小鬼将风老爷子推下楼梯，还哄骗他搬进相克的房间，企图潜移默化地害他性命。
“背地里，你收买集团总经理，暗中引导他们拍下那块破财的地皮，只等时机成熟，便趁机吞并整个风家。
“没有当场拆穿你，不过是因为风家一家三口本身也不相信你，让他们自己去查，事后对风家老爷子反而更有说服力。
“马东启……你欠得实在太多，这几剑，就当我先替他们收些利息！”
白南抽回剑，甩掉剑尖血珠，冷若冰霜的声音，再次自他头顶传来：
“吴道子若是知晓，他当年不过是玩笑般随意说出口的一句话竟让你记了这么多年……甚至不惜为他蒙蔽天道，坏事做尽，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哦，他曾经回你住的危房区找过你，但没找到，那里刚好规划改造，带你捡垃圾的大爷拿了钱就搬走了……
“你被政府的人送去孤儿院，没多久就被养父母收养。吴道子看你过得还不错，就只留下一笔钱，没有露面打扰你。
“吴道子……当年救我的人是他！”
遮盖真相的幕布陡然被撕开，他用半生垒砌的信仰如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瞬间坍塌，恰似胸腔内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马东启只觉连吸入的空气都仿佛带着利刃，刺痛着自己的每一寸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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