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际堡秋收了，虽然堡外的稻田被虫子祸害的七七八八，总还剩下一些。
饶是如此，还是让三际堡的农夫们脸上多多少少有了喜色，因为三际堡已经是方圆百里收成最好的了。
方觉从彭蠡湖“扫兴”而归后也投入秋收劳作，身心算是跟三际堡人在田间地里走了一遭，春秋笔的秋意凝练算是最后完成。
劳作结束方觉回到宅中闭关。
这一坐，林秋水也就不想了。
春秋笔意渐渐圆满，方觉准备下座，心里忽然一动，继续待着不动。
他看到了一片湖，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碧绿。
天池！
方觉震惊，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
这说明什么？
说明春秋笔跟天池有缘，甚至春秋笔就是寻找天池的线索。
机缘真是世间最为神奇的事，有时候你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蹉跎不知道多少时日之后，忽然“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方觉想天池不可得，现在终于冒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池的投影消失，方觉也出定。
可惜，只是第一次沟通，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方觉知道的是春秋笔其神意的确能跟天池相通，因为两者都藏着生死。
天池，也是生死湖。
方觉正想着，如意螺中忽生异动。
如意螺里的死神威廉，居然快要死了。
这有些出乎方觉意料，一尊神王封印起来，怎么也要挨过一两个月。
方觉神识透过如意螺，看得清清楚楚，威廉真要死了。
威廉刚进如意螺的时候，不说神光万丈，那也称得上神光赫赫，现在是奄奄一息。
方觉没有高兴，反而警醒，因为这不正常。
方觉观察了一天，威廉的神光的确以可以察觉的速度迅速减弱。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方宅院落，方觉可以听得到墙上、屋檐上龙鳞轻微的张合，整个院落好像一条盘曲的龙一样在轻轻呼吸。
方觉脸上现出思索之色，心中有了大概的判断。
威廉的神光似乎并不是他自身的，或者说他自身并不多，只是通过他的脊椎发出，那更盛大的更显赫的，是来自它处。
什么神族？
神族是神界中的主宰，其神光也都是从脊椎中发出，但到了神王境界，那就从脊椎上升到脑海，因而神界中的神王，其神光是从脑后发出，这是神王的标识，而威廉却没有，只是脊椎。
就像是老话说的一样：有的人是用下半身思考，有的人是用上半身思考。
人身中神经系统脊椎是基础，不可缺少，却也是比较低端的，脊椎往上延伸才算高端。
十年前西方世界有一位伟大的科学家陨落，他的一生伴随着轮椅，甚至说话都是用电子合成的，脑袋以下全废了，但是他依靠他天才的大脑，做出了让世人敬仰的科学成就。
也正是这位伟大科学家在死前向人类发出种种末世警告，可惜并没有引起世人像对待科学家其它作品与言论那般的关注度。
“借光借光。”方觉脑海里响起这句话。
这是唐国人客套话当中的一句，用在威廉身上无比合适，因为威廉的神光是借来的。
问题来了，威廉是向谁借的？
方觉从阁楼回到一楼，打开墙壁上的屏幕联通网络世界，开始搜寻有关神族的消息。
半个小时不到，方觉四个墙壁的屏幕上分别显示西方神族、方舟等图像。
看了一会，方觉越发确定他的判断，西方神族很久以前就存在，他们在世间的事迹构成西方神话传说的主要内容。
一直以来，西方神族默默关注着这方世界，主要是西方，只在人族历史进程的关键的时候非常隐秘的出现。
妖族大举入侵的时候他们自知不敌，继续深潜在海洋深处。
当知道妖族不过是被魔族驱逐，一小部分逃到人界之后他们才浮出水面，而就方舟舰队“造访”唐国以及神王悍然截杀林秋水这些事来看，神族有凌驾人族和妖族的野心。
野心一般都与实力相匹配，方觉过去恐怕低估了神族的实力。
神族目前低端力量以方舟等这些可能领先人族几百年的科技利器为装备，而高端力量像神王这般依靠神光。
方觉眉头微蹙，问题来了，这厉害的神光又是来自哪里？
有两种可能，第一个就是西方神族的神殿中有通往神界的孔隙，神界的光从这孔隙照射下来，唯有神族或者觉醒了神性的人才能获得，而未来神族的扩张也极可能是靠“神光普照”。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西方神族的神殿中有接近鼎级的神器，任何一个神族无论是在哪里，都能感受到鼎级神奇的神光。
死神威廉看起来是元婴期高阶的修为，其实没有这般强大，而是受了鼎级神器的加持。
方觉不是神族，无法感受到鼎级神光的存在，这是一种跟其它族群屏蔽的光，跟其它光不一样，跟方觉以前吸收的神粒更不一样，西方神族跟东方全心全意为人族服务的神祗完全是两个路数。
真相不会逃出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个，都让方觉心中产生莫大的危机感。
当然，如意螺能隔绝神光，这才导致威廉神光消耗神光殆尽，一步步滑入死亡的深渊，而能隔绝神光，应该也能隔绝来自神族的窥视。
但这只是暂时的，神族其他神王或许不知道威廉偷偷地来唐国，但是那普照的“神光”是清楚的。
方觉用如意螺收了威廉，不能说一点痕迹没留下，而这就有些麻烦了。
但是，他也不可能把威廉放了，威廉是必须死的。
或许，林秋水在龙宫所得，让她能够彻底抵抗来自神族的神光，但她需要消化的时间。
不能指望她，虽然是她结下的“因”，但她未必要马上“了”。等她有足够实力的时候，三际堡说不定都凉凉了。
怎么办？
方觉纠结当中，心灵深处开始接收来自威廉“波澜起伏”的情绪浪潮。
“不！我怎么可能会死？我是死神，一向是我终结他人性命的。”
“这该死的螺壳，怎么会这样？我感受不到唯一至高的神光。”
“快把我放出去，你不知道惹了什么可怕的存在？！”
……
威廉心悲愤、绝望的嘶吼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清晰，而这更加证明方觉心里的推测：整个西方神族背后，的确有一个了不起的存在。
方觉没有问，因为他知道他问，威廉也不会说。
一转眼，三天三夜过去，威廉就像是风中的残烛，下一刻随时要“熄灭”的样子。
差不多是时候了，方觉开口问道：“说说看，看能不能吓到我，说不定我就放了你。”
威廉正苟延残喘，忽然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身子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双目中过去那种肃杀和凛然之色几乎不见，取而代之是衰败和绝望。
“说说看，说不定我就放了你。”
在螺壳构成的小小世界，方觉的声音就是上苍的声音。
威廉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他感觉到身上的神光正在迅速的消失，他曾经拥有的巨大力量完全不在，他跟他曾经看到的垂死老人没什么两样，天啊，我要死了吗？我真的要死了吗？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可以隔绝神光？
威廉想活，但是没办法开口，就连想神光背后的念头都转动不了。
“啊！”威廉挣扎着大叫，身体开始冒出缕缕白烟。
不好，这家伙要完！
方觉心里叫道，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也就在这时，方觉心中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身子倏地跃出窗外，然后腾空，速度快到极致，九个呼吸不到来到龙虎二山。
就在他倏地进入龙虎天的刹那，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叹息是威廉发出的，是他最后的声音，在极度绝望和恐惧之后，生命消失的刹那他却发出无悲无喜的一声叹息，像是在最后的时刻明白了什么一般。
这样的体会原本会非常打动方觉，即便他有过多次险死的经历，毕竟没有真正死去，可是这个时候方觉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琢磨威廉生命挽歌般的叹息，因为他看到了一张脸。
准确说是一张面具，泛着幽幽的青铜一般的光泽，是两个人的半张脸，左边脸是女人的脸，右边脸是男人的脸。
女人的脸显露出温柔的表情，男人的脸显出狰狞或者威严的表情，隔着好像无数时空望过来。方觉还看到双面脸周围是黑色的水，极为幽密。
男人的脸的眼睛要睁开了，方觉立刻从灵台中唤出利坤塔和托天塔，二塔合一变成一把锋利无比的剑。
剑光一闪，双面脸面具消失。几乎同时，如意螺中的死神威廉化作漫天的神光，消失。
死神，死了。
方觉依旧心惊，灵台中的四大天王比之前更加融合起来，像是要变成一体四面的形象，因为快速地旋转起来，灵台的天空出现繁星点点闪烁的壮丽画面。
如果深渊前大长老苏灵能进入方觉灵台看到，会发现方觉的这番操作与深渊的超脑运算有异曲同工之妙。
九转丹息术运转到一种高频的状态，好像拉风箱炼铁一般，过了一会，身子融为一体的四大天王停止旋转，方觉面色恢复平静。
四大天王得出的结论是，那双面脸面具探知他以及三际堡的存在概率并不大，而且双面脸面具所在的黑水似乎也是某种“深渊”，对它有强大的束缚作用。
以常理推之，如果双面脸面具能自由在人界行走的话，哪里还需要采用“借光”的形式，用西方神族做其代言人？
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双面脸面具脱不了身。
四大天王的联合运算，以及一般的逻辑推理，得出的是方向一致的结论，这让方觉稍稍放心下来。
既然来了龙虎天，那就不急着走，方觉需要一个更幽闭的环境好好思量一番。
紧要关头他以塔化剑，而不是春秋笔，这本身就值得思索。这有些奇怪，不过方觉很快找到答案。
出利坤塔和托天塔，这是在危急时刻他本能做出的选择，自然是最恰当不过的选择。
春秋笔是他目前最强大的进攻利器，但更多的是物理层面的打击，而利坤塔和托天塔虽不是他最强大的法器，却是炼化后常驻灵台。
刚才那一下，方觉只是隔绝双面脸的窥探，双塔是最为奏效的。
这其中还包含一些深刻的道理，双塔其实就是“天地”，化剑的时刻方觉可以称之为“天地剑”；刚才那一挥，其实就是一剑招，所谓“上天入地无门”剑，可谓那一刹那对双面脸进行天地封锁，他自然无法窥得真相。
不错，双塔合一，化成天地剑，演绎出一招无门，这算是方觉的意外收获。
而在天池机缘出现之前，方觉要想办法加速四大天王的融合，这样形成“一体四面”的仙王，即便不是真正的仙王，也不远了。
那么接下来的修炼，诸法不管，只是观想四大天王，静待融合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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