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行业本身就没那么干净。——徐亮
关禁闭能忍，扣奖金也能忍，不能好好踢球龙峤不能忍。
从前他认定“日光”对他有知遇之恩，从没考虑过转会。等他想转会时，曾经递到面前的橄榄枝却纷纷缩回。
几经打听，龙峤才知道：有的人表面是“日光”爱将，私下里圈内都在议论他脾气火爆，不好沟通，情绪容易失控，是球队的不稳定因素。没有哪家俱乐部愿意买个刺头回去添乱，尤其是得罪过某着名球星的刺头。
也有俱乐部俱乐部急于冲级，求财若渴，不在乎他的坏名声，又被“日光”给他的高昂挂牌价劝退。
急了他同经理拍桌子：“又不让我好好踢球，又不放我走，图啥？我值个屁的三千万！不可能有人买的。去掉一个零，我痛快滚蛋，你们也有钱赚不好吗？”
经理笑得很和蔼：“日光不差钱。你是日光的人，就好好待在日光。每个月工资开够了的，让你上场就上场，让你看饮水机就看，都是工作不分高低贵贱。”
龙峤也不傻，一咂摸就明白了，这是怕他转会变对手，宁可关着他到烂死。
也不是没想过自己解约另寻东家，但解约赔偿同样是天价。
也怪他当初年少无知，看不懂合同里的弯弯绕绕，都是请黄教练拿主意——那个骗走他三万块签约费的黄教练。
试训通过后合同一签八年，远超法律规定的最高五年。黄教练说这好啊，是一把搂住了金饭碗。
升入一线队后的头两年仍然拿青训工资，黄教练说没关系，一个月工资几千块都是毛毛雨，能进主力队的人靠的都是奖金。
奖金采用半固定制度。固定的部分是每次代表俱乐部赢得一场比赛，按出场时间分配，如果是替补出场还要打个折扣。黄教练说这是跟欧美学的，科学！龙峤也觉得按贡献拿钱挺合理，直到他被针对以后，经常临危受命，拿的却是最少的奖金。
不固定的部分叫个人目标成就奖，黄教练说这叫激励上进。如老大哥那样满身荣誉，每年还不断被评选这先生，那荣誉的明星球员，这部分赚得盆满钵满。龙峤呢？提名了一个金童奖，还被抹掉了。
三十多页的合同，重新细看处处是坑。
认真算下来，他这两年看似风光，赚到的钱除了寄回寨子的几万块，也就买了鹭城一套小房子。还不如电视里的青楼花魁，自己能赎自身。
那一年，龙峤终于被教会了一件事：足球是一项运动，更是一个江湖。他拔剑四顾，只见漫天风雨，茫茫然遮蔽了梦想的路。
他仍不服气，他仍在练球，他仍在比赛。
他坚信实力证明一切，就像方蔚然指着天空告诉他的那样：“宇宙中有上万亿亿颗星，我们肉眼能看见的只有6974颗，因为它们足够亮。”
只要足够亮，就一定会被看见。
有一天，经理拿了份合同给龙峤看，笑眯眯恭喜他以百万欧元的身价转会西班牙某俱乐部。
他不是“日光”第一批转会欧洲的球员，却是年纪最轻，身价最高的。
在当时的新闻里，他被冠以“百万金童”之名，是“日光”式精英足球计划的绝佳范例。俱乐部情深意重地遗憾他不满足于国内发展，又祝福他在更广阔的欧洲舞台大展宏图。球迷们一边骂，一边跟帖留言，希望他成功镀金，更希望他能在海外为国争光。
可笑的是，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阿尔瓦塞特俱乐部在国内名不见经传，球队在西班牙乙级联赛的排名也是中等偏下，下个赛季面临保级风险。龙峤只当“日光”找了个冤大头把自己卖出高价。他不高兴给“日光”赚钱，但那可是西班牙。
哪个踢球的没梦想过在诺坎普破门，让近十万人为自己欢呼？
最欣赏他的那个外国教练也说，像他这样个性强烈的球员在国外会更受欣赏：“西班牙是个好地方，那里的人喜欢科斯塔，也喜欢拉莫斯。我想他们也会喜欢你。”
“为进球我也会不择手段，不过我保证，绝不像他们那样吃红黄牌。”
龙峤踌躇满志，迫不及待地打包奔赴着那片热烈又广阔的足球热土，以为在那里可以赢得在“日光”没有的机会和支持。
后来他才知道：自以为是的新起点，实际是跳入更大的火坑。
那些年，在“日光”金元模式的刺激下，国内土豪纷纷爱上买球队，既能赚钱又能赚吆喝，最次也能当个广告投入。除此之外，还可以为许多灰色行为打掩护。去海外注资足球俱乐部，
买卖球员是当时流行的跨国洗钱手段。
球员只是一件商品，没人在意商品转手后会被如何使用。有人运气好，被包装炒作后抬高身价后再卖回国内。
有人运气不好，就像龙峤。
初到西班牙，他尚不知这交易的本质，只恨自己体能与外国队友差距太大。不夸张地说，在中超势如破竹的他，到西班牙就变成摇摇晃晃的小破车，跑不过，撞就倒。
玩技巧？根本没这个机会。
他告诉云头寨的水货们，练先练体能，就练怎么不被对方一撞就倒，一晃就过，实在是肺腑之言。
在西班牙的第一年，龙峤就是这么咬牙练出来的。
比体能更难的是融入球队。
在“日光”，古州学的一切太落后，在阿尔瓦塞特，“日光”学的一切太落后。
即使这仅仅是一只乙级球队，比赛战术、训练思路、对球员在耐力、速度、意识、技术等方面的要求都与在国内差距很大。和队友之间的差距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自尊心。
在“日光”，他至少没有语言障碍。阿尔瓦塞特俱乐部给他配备了翻译，但教练和队友谁会乐意在紧要关头还要通过传话筒沟通？发现这翻译的薪水不低且是从自己的薪水里扣以后，龙峤果断辞退翻译，自己拿着儿童识字书开始学西班牙语。
等龙峤能用西班牙脏话和队友互喷时，教练终于给了他上场机会。
他抓住了这个机会，用一记精彩的传球协助了队友，也把自己彻底送进了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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