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
我叫罗源。
我出生在大城市，父母工作稳定，虽然收入不算高，但维持生计还绰绰有余。
我和大多数小孩一样，从牙牙学语，到上幼儿园，在此之间，我的父母一直陪着我。
直到我六岁时的那场变故，彻底打翻了这一切。
那一天是我的生日，爸爸妈妈为了给我庆祝生日，据说给我订了一个很大的蛋糕。
由于爸爸刚刚下班，还很累，所以妈妈一个人去了蛋糕店。
我和爸爸在家整理着房子，他和我说，六岁是一个很重要的年龄，代表着我已经不是小屁孩，是小孩了，也即将离开幼儿园，去上小学。
所以他和妈妈商量了一下，决定给我过一个难忘的六岁生日。
我很高兴，同样也很激动，我想着那个蛋糕究竟长什么样？
我想着爸爸妈妈还会送我什么礼物？
以及我想着，这一场生日宴会，会以怎样的方式开始？
又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
是快乐呢？
高兴呢？
还是激动呢？
我和爸爸早早就将房间打理干净，挂满气球，还有彩带。
我们等了很久，妈妈没有回来。
爸爸说他先下去看一下，妈妈在哪里了，然后再和妈妈一起上来。
临走前，他嘱咐我，在家里一定要乖，等他们回来。
我点点头，满脸笑容地说，【爸爸，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很乖的。】
我坐在客厅里，等了很久，这是我第一次等那么久，可是爸爸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我又去窗台上趴着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我失落地回到了座位。
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了，我激动地喊了一声，“爸爸！”
很可惜，看到的却不是爸爸，而是我是邻居阿姨。
邻居阿姨告诉我，妈妈出车祸了，爸爸在医院陪着妈妈。
那时候我还小，无法理解死亡，无法理解分别，也无法理解，出车祸到底有多严重，我只知道，爸爸妈妈没有给我过生日。
……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妈妈，我哭着喊着说我要去找妈妈，爸爸阻止了我，他和我说，【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愣住了，我无法理解什么叫做再也，只知道我很想很想我的妈妈。
爸爸将我送回了老家，他一个人无法将我带在身边，他得去打工赚钱，为了我，为了爷爷奶奶，也为了他自己。
爸爸和我说，他一有空就会回来看我，我傻傻地点了点头，并对他说，【你要回来。】
我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他们很爱我，对我也很好。
村里并不富裕，但是他们尽所能地，把他们能给的都给了我。
我上了村里的小学，每天一放学，第一时间我都会站在村口，望许久。
爸爸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回来，我生日，爷爷奶奶生日，他自己生日时也会回来。
可是，在我八岁生日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过八岁生日时，他告诉我，【小源，爸爸有很多事情要忙，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回来看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爷爷奶奶，好吗？】
这句话中再一次出现了“再也”，八岁的我已经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再也就是永远。
我开始哭，开始闹，我和他说【爸爸不要离开我，妈妈已经离开我了，我不能没有你！】
他很冷漠，他将我的手撇开，无情的准备离开我，我看着他的背影，想去追。
忽然，他停了下来，他说，【小源，如果你能考一百次第一的话，爸爸就回来。】
爸爸离开的那一夜，我没有睡，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爸爸离开时的身影。
他走得那么坚决，甚至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和我好好告个别，就这样，从我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了。
爷爷奶奶和以往一样，对我如初，他们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我。
我记得爷爷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这个东西，我孙子喜欢吃，多给他留一点，他还在长身体，需要营养。”
奶奶也同样爱我，夏天里，他会手工给我做冰淇淋吃，她告诉我，“这种东西外面吃的不安全，以后要是想吃了，就和奶奶说，奶奶给你做。”
我的心不在他们，在爸爸。
学校里开家长会时，我的爷爷奶奶都会来，可别的小孩，来的都是爸爸妈妈。
他们高兴地依偎在爸爸妈妈的身旁，而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
同桌的爸爸，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跟她说，【女儿真棒！】
我羡慕了，嫉妒了，不理解了。
为什么所有人的爸爸，都那么爱他的孩子？
而我的爸爸，却选择无情地抛弃我？
我开始努力学习，狠狠地学，拼命地学。
我想只要我考够一百次第一，爸爸就会回来？
他也会像同桌的爸爸那样，爱着我，给我无尽的父爱。
起初的我发挥很稳定，加上我很刻苦，以及我确实有学习的天分，每次都能拿第一。
我在第一的道路上逐渐迷失自我，忽略了小孩本该拥有的天真浪漫，忽略了上学时的快乐，也同样忽略了友谊。
我没有朋友，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回家，一个人趴在草堆上看星星。
没有人愿意接近我，我的外表是高冷的，我听得见他们的议论，他们说和我呆在一起，总感觉会被冻死？
没有就没有吧，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考够一百次第一，只想去见我的爸爸。
他现在过的好吗？
算算日子，他也将近两年没有回家了？
我向爷爷问起爸爸时，他给我的回答总是，爸爸很忙，他没有时间，等他有空了，他会回来的。
我感觉爷爷说起爸爸时，脸上总是充满不悦，我无法理解他的不开心，因为我一想到爸爸时，总是高兴的。
……
上完小学后，我拿了将近三十几次第一，我将卷子都封存起来，将排名也同样封存起来。
我想等拿够了一百次第一，爸爸就会回来。
我考进了县里的初中，这里的学习氛围很不一样，几乎所有的小孩，都在拼命地学习，没有一个是懒散的。
为了能拿到第一，我只能比他们更加努力的学习，他们的天赋并不比我差，甚至还要高很多，所以我只能整天整夜地学习。
我的努力没有迎来相应的成果，我得第一的次数越来越少，很多次，明明第一就在眼前，可我就是没有抓住。
我越来越偏执，心情经常会烦躁，有一次，我甚至因为差一分得第一，而扇了自己十几个耳光。
爷爷奶奶也发现了端倪，他们经常劝我，得不到第一，没关系，开心最重要。
我表面上答应着，内心却暗暗发誓，如果下次再考不到第一，就再打自己。
我竟然开始畏惧考试，害怕考试，摸到笔的那一刻，我浑身都因此而颤抖，说不上来的恐惧，吞噬着我全身。
刚开始答题，如鱼得水，后面遇到不确定的题目时，我整个人都慌了。
剩下的题目我根本没心思答，满脑子都在这一题。
如果错了，就会丢掉四分，没了这四分，我还能得第一吗？
我的成绩越来越差，离第一也越来越远。
直到十六岁那天，那一天是我的生日，同样也是期中考试。
我考砸了，我站在村口，望着。
这一天我站了很久，但是并没有等到我想见到的人。
父亲的样子，我已经忘记了，我只知道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不断美化，不断让我想去见他。
傍晚的时候，我来到了水库上。
看着水库的风景，吹着阵阵的寒风，我说不出话，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我再也考不到第一了，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父亲了。
爸爸？
我为什么那么想见他？
我开始反问自己，他一个狠心抛弃自己儿子的人，我为什么想要去见他？
对啊？
为什么？
我想起了他和爷爷的那通电话，那通电话说明了一切。
爷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告诉爷爷，他再也不回来了，他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儿子，新的老婆，以及新的一切。
爷爷怒骂他畜牲，你就不管小源了吗？
他说他无暇去考虑这些，他的新老婆会生气的，他的新儿子也会埋怨他。
爷爷并没有告诉我这些，他怕我伤心，只是那天夜里，他抱着我和我说，无论如何他都会照顾我的。
其实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从爸爸离开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爸爸在我八岁生日那天，接了一通电话，那个电话好像就是他新老婆，给他打的。
是啊，一切我早就知道了。
可为什么我还要执着考第一呢？
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拼了命地去考第一呢？
我想向他证明，证明他的选择是错的，证明他的新儿子没有我好。
希望他会因此而后悔。
我再也考不到第一了，也无法向他证明了。
我的存在，没有了意义。
我看着，微风轻轻拂过的水面，向前了一步。
风吹向我的身体，我又上前了一步。
泪水从脸颊滴落，我再一次向前了一步……
我一直走，一直走……
我说了一句话，跳了下去。
水淹没了我，我本能性地挣扎，视线逐渐模糊，痛苦逐渐减轻。
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看到了我这一生，以及逝去的妈妈。
冰冷的水刺痛着我的骨头，我发现自己怎么那么没用？
为什么连第一都考不起？
为什么他会要抛弃我？
我慢慢沉入水底，什么也看不清。
我伸出手，想去抓住光明，却什么也抓不到，什么也抓不到。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他的模样，他走得那么坚决，以及他说得那句，困惑了我一生的话。
我只想说，我恨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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